陈沐朝杨大春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将特里奥带到了窗口边上。
陈沐走过来,指着防线的方向,朝特里奥道:“广州城十数万平民自发组织起来,协助官府守城,这样的场面,你可见过?”
特里奥放眼望去,但见得平民如蚂蚁搬家一般,在城中四处走动,将物资运送到防线那头。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景象,确实太熟悉了。
无论是法兰西还是英吉利亦或是其他外国军队,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共识。
大清国的官府似乎喜欢谈判,就如同一个爱面子的垂死富翁,只要给他们留下最后的体面,想要什么,都会给。
但这些百姓,就如同抱着最后一个馒头的穷光蛋,想要从他身上拔一根毛,他都能跟你拼命!
自打探险者踏上这片神奇的东方大陆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领教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多么的坚韧与强大!
他们承受着贫穷与凄苦,富豪和官僚窃据大部分的财富,但在富豪和官僚选择妥协之时,这些百姓却能够豁出性命来捍卫这片土地。
这曾经让探险者们百思不得其解,按说该紧张的应该是富豪和官僚,而非这些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
饱受压榨的他们,在生死存亡之际,却用卑贱的生命来捍卫压迫者的利益,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可当他们真正扎根这片土地,深入到寻常生活之中,他们才终于理解了这种情怀。
即便最底层最卑贱的平民,他们虽然过着最艰苦的日子,看起来有多么的麻木不仁,可在他们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种信念。
传教士们曾认为这片土地上没有信仰,他们大部分都是有神论者,但这些神,都是人变成的。
在中国,一个人的成就达到了巅峰,就会被封神,从古至今,他们将人,变成了神。
而且这些人,都并非完美之人,在没有成神之前,他们也曾有过挫折和不堪。
但这都说明了这个民族的根性。
他们或许已经有些麻木,可即便被摁在泥土里,他们仍旧会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无论由谁来统治这片土地,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特里奥看着这一切,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阿水终究是将庆长带了过来,与之前来的,还有城中的守军。
庆长走到酒楼下,指挥守军收复据点和地盘,却没有踏入酒楼,似乎在思考着甚么。
他不断召集人手,加强了关口的防守,不断发布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仿佛又握住了失落的宝贝一般,守护着广州城的角角落落,唯独对酒楼里的事情,不闻不问。
“他到底在干什么!”林宗万也很是愤慨!
阿水非但将消息带给了庆长,同样也传遍了整个广州城,城中百姓,又岂是与社团有联系的那些伙计兄弟们,纷纷走上街头,等待着这振奋人心,吐气扬眉的荣耀时刻!
然而庆长却让士兵拉起了警戒线,没有放进来任何一个平民!
见得此状,特里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甚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古代的文学家怎么说的?好像是洗头的热水准备好了,头上的虱子们就开始相互吊唁,大楼建成了,燕子和麻雀就会高兴起来,因为可以筑巢了”
“是,汤沐具而虮虱相吊,大厦成而燕雀相贺。”陈沐皱起眉头来,本不明白特里奥的意思,但想起这句话的最后半句,也就恍然了。
“汤沐具而虮虱相吊,大厦成而燕雀相贺,忧乐别也。”
所处的层次不同,考虑的得失忧乐也就不同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逼迫退兵,俘虏特里奥,是扬眉吐气,是大快人心之事,甚至是千秋功德。
但对于庆长而言,这果真是一件值得高兴与庆贺的事情么?
陈沐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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