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安这个学生的,却少。
国子监是国之重地,专门为国家培养人才,收取四品文武官员之子为荫生,是对他们父辈为国鞠躬尽瘁的奖励。除此之外,国子监还有收取童生试中表现优异的学子入学,成为监生的传统。俞文安府试一过,国子监便关注到了他,如今院试虽还未放榜,但国子监招揽俞文安的心思已经很明了了。
不过这些事都烦不到俞文安这里来,他年纪小,这种事情前面有他大伯还有老太太要带他出去见人,他就乐呵呵地回房换了衣服,连一声见谁都不问,兴冲冲地就跟着柳钧楠出了庄子。
俞文安难得放纵,此时被柳钧楠带着走在乡间小道上,一双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连路都不好好走,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柳钧楠看得好笑,一把拉住俞文安,说道:“行了,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猴儿性子。你这一路上,就没想过问我点什么?”
俞文安一脸无辜地看着柳钧楠,摇了摇头。
柳钧楠年少当家,又是行商的。不是有句话么?无奸不商,柳钧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如今被少年这全然信赖的眼光一看,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越是身处泥涝的人越是向往干净,柳钧楠自己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能见风使舵的一个人,如今对上俞文安这毫不设防的单纯信任,竟生出了些局促惶惑的心态。
“你啊,就不怕我把你拐出去卖了。”柳钧楠无奈地叹道,俞文安笑道:“表哥才不会,再说了,我除了读书也就会吃了,把我卖了怕是要亏。表哥难道要做亏本生意吗?”
“你就不问问我要带你见谁?”柳钧楠问道,不论是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还是被人全心全意地信任,都是一种福气。柳钧楠自认不是一个福泽深厚的人,商场混迹多了,见惯了世间跟红顶白的事情,他本以为自己的心都冷了,没想到还会被眼前这个少年一句表哥暖一下。
“反正不是坏人!表哥带我去见,总有表哥的道理。”俞文安说道,言语里的赤诚好不遮掩。
柳钧楠又感动又感慨,小时候他照顾俞文安,确实是出于兄弟情谊。俞文安小小弱弱地,每次一见他就板着小脸瞪着眼睛,一步不错地跟在他后面,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跟个小尾巴似的。
那时候柳钧楠就已经是个见人先带三分笑的性子了,俞文安又是他表弟,他也乐得照顾。照顾着照顾着,当年那个小小的胖娃娃长成了高挑的少年郎,他也从还带三分青涩的柳公子,变成了人人称道的柳少当家。
而照顾俞文安的这份心,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地,竟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柳钧楠渐渐明白了何谓士农工商,明白了为何祖父处心积虑要送姑姑入国公府,也明白了姑姑这个靖勇公府三夫人其实并不好当。
而当年那个拉着他衣摆步步紧跟着他的娃娃,慢慢开始展现他的才华。如果现在有人问他,他如此照顾俞文安,当真别无所求?柳钧楠还真没办法摸着良心说一个是字。
可现在,在这乡间村道上,两旁的树荫替他与俞文安挡住了灼人的阳光,俞文安清亮的双眼坦然而真诚。柳钧楠对上他的视线,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暗自打算的都不重要了。他所作所为,只要对得起少年这一声表哥,便足够了。
柳钧楠轻轻将俞文安往前推了推,示意俞文安看过去。
道路尽头,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庄园,成片的竹林从围墙里冒出头来,清风一过,便沙沙作响。偶尔有飞鸟投入林中,自庄园深处传来几声幽鸣,走到这里,仿佛空气都带上了几分清静怡然的味道。
“去吧,那是余相知余学正的园子,他这几日轮休,正在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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