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工作的痛苦与无可奈何中,杨梦文整天靠写东西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他甚至不能让手中的笔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就会无所适从。在单位写,一写就是一天,中午甚至不吃饭;在家里写,一写就是二半夜,甚至忘记了寒风刺骨。
妻水晶半夜起来说:“写那破玩意儿能当饭吃?还费电,睡觉吧!”
对于水晶的唠叨他早已经习惯了,不反驳,不辩解,不责备,甚至他早已忘了床头床尾那点事儿,像个苦行僧,但更多的却是自虐。
他也曾多次去找过几个自认为还能说得上话的领导,但他们不是说局里没编就是说暂时不缺人,然后就笑着把他打发了。到最后,他谁都不找了,因为没用,这就是现实。按理说这几个单位他也没少帮忙写材料,但此一时彼一时了,他并不怪别人,人微言轻,在机关的滚滚洪流中,自己不过是条小虾,游不远,而且人们会一眼便看出这条虾的遍体通透,甚至连大鱼都懒得吃你。
就这样,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在妻子水晶一天甚似一天的唠叨声中,和她那抽打孩子屁股的啪啪声与孩子委屈的哭声中,他度过了从没有过的漫长的冬季,迎来了一九九七年。而新的一年开始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就在二月份,有一位让国人敬爱的老人家逝世了,让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想想父母过去的日子,那是何其惨哪!而自己小时候也是一样,一整年都吃不上一顿肉。要是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分田到户,家里的日子还不知什么样呢。可是,如今这位给全中国人民带来福祉的伟大领袖就这样离去了,怎么能不让人悲痛?
从广播里得知这个噩耗后,杨梦文强忍着泪水回到家里,进门就嚎啕大哭。报社解体他没哭过,没地方开工资他没哭过,甚至刚刚会吃饭的儿子看着桌上的咸菜吵着要肉吃时他也没哭过,但今天,他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哭得是昏天黑地。
长时间的隐忍与无助,巨大的工作和生活压力,都集中在一个点上,暴发是迟早的事。就让泪水酣畅淋漓地流吧,洗刷掉心头的阴霾,就让哭声再大些吧,吼出胸中的怒火,但只局限于此时此刻,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妻儿就要回来,他要让妻儿继续看到他的坚强,看到他高高挺起的脊梁。
他哭声渐弱,看了看时间,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就开始淘米做饭。生活,总还得继续,明天,依然要出发。
这段时间以来,建委王副主任还找过他几次,都是写些总结c汇报什么的材料,这对于他来说算是个小活,因此,每次他都欣然应承下来,并且保质保量地写完交稿。尽管,没有一分钱的报酬,但他乐于干这样的事,因为只有那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而他,也成为了真正的无业游民——报社再不能去了,租用宾馆的房间被收回了。当他捧着自己的东西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像条流浪狗,见人就躲。
回想报社解体以来的这段日子,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有弄明白,那就是刘晓辉。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叔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好的工作单位呢?是避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听说他去的那个地方也不过是个临时机构。再有就是,当初对自己那么好,现在刘副书记是怎么了呢?为什么不闻不问?
他想,或许是官当大了,心态也随之变了吧。但并不怨他,人家不欠你什么,帮你也不是应该的,不帮你也属正常。
正走着呢,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了,迎面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他左躲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正要抬头看时,就听他说:“躲什么呀这是?哈哈哈,我正要找你呢哥们儿!”
说话的是建委王副主任,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哦,是王主任啊,又有材料?”
“今天没有。和你说件事儿啊!建委下边有个事业单位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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