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藏身世风尘瞒初会 ·论危政巨眼拜新师
她不会告诉水执,她与他最初的邂逅,其实并不在严府。
九岁那年抄家,父兄被斩首,母亲充作官妓,带着她和七岁的弟弟玉质两个落入风尘。
起初娘亲尚咬牙护着他们姐弟两个,直到数月之后,娘亲被卖到了京城的窑子街。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腌臜的地方——地上全是稀烂的泥c鸡毛c污物,往来的俱是乞丐c流民c喇唬光棍,汗臭c脚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弟弟没走几步就摔倒,连带着她也被绊倒在地。沾得一脸一手的污泥。弟弟大哭,她伸手去帮他擦眼泪,却抹得更脏。
她永远都记得娘亲被当众剥光了衣服c塞进低矮土房时的挣扎怒吼:
“我也曾秦淮河上一夜万千莲灯俱为我放,容得你们这些人糟蹋!”
那些面目猥琐的男人们大声耻笑:“瞧瞧这臭婊·子!被哪个男人操不是操,还挑三拣四的!”
没人理睬她和弟弟。她忽然意识到是那一头一脸的泥救了她和弟弟。从此之后她再也不给自己和弟弟洗澡,在娘亲所在的那个窑子后头,用烂木头搭了个破棚子住了下来。所幸当时正是春夏,京师雨水也少,他俩便凑合着活了下来。后来娘亲有了间自己的小房子,方把他们姐弟接进去住。
不久娘亲就沾上了福寿膏,在烟雾迷离的幻觉里寻找过往的骄傲和快意。福寿膏的瘾易成难戒,很快耗去了娘亲最后的姿色和理智。鸨母过来找娘亲讨赊下的银钱,要夺走她们栖身的房子。娘亲紧紧抱着鸨母的腿,疯疯癫癫地叫“老娘不卖了!老娘有钱!你要多少?”鸨母都被惊到,回过神来恶声恶气道:“五百两银子!卖死你你也出不起!”
娘亲忽然不疯了,直起身来整了整衣裳鬓发,微微地笑起来,俨然又成了以前在家中那个仪态万方的三夫人。
“那便这么说定了。今晚我就给你。”
鸨母抓着娘亲大叫道:“你藏私?!”
娘亲一把推开鸨母,泼妇一般呵斥道:“窑子街的娘们出去卖,哪个不是赤·身·裸·体像猪一样任人挑选!藏你奶奶的私!”
娘亲忽的将她拽过来,掰开她的嘴让鸨母看,神经兮兮地笑道:“瞧瞧这牙口,这舌头卖去繁楼,自然是笔好价钱!”
春风繁楼醉,一笑百斛珠。
繁楼。
来了京城这么久,她耳濡目染,也知道京城最大的两个风月场,一个是朝天门的繁楼,一个是莲子胡同的子午丹茅。繁楼的美姬,丹茅的小唱,都是人间绝色c天生尤物。
她的脑子那一瞬间就糊了。娘亲拖着她去了朝天门,把她上上下下仔细清洗了一遍,甚至找了个脂粉铺子,亲自给她梳头上妆。她像在梦里,在云里,在雾里。直到娘亲和繁楼的主子论起她的价钱来,她方意识到,她是真的要走上这条路了。
觚不觚书院里,聂言师教给她作为儒生的尊严和从容。“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
言犹在耳,可如今,她是真的一切都要被夺走了?
“五千两!”
“三千,我们繁楼买人,从不曾出过更高的价。”
“我这女儿——且不说容貌了——能诗能文,能书能画,歌舞琴棋,样样精妙,你就算寻遍天下,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养个两三年,难道不比你们的金缕衣强上十倍?一夜万两银子都有人买!五千两算便宜你们了!”
她一句句听在耳里,周身一点点凉彻,仿佛这身子都不是她的,灵魂从七窍中脱离出来,迷茫地游荡在这兰膏明烛c华镫错些的十丈软红里。
后来她被卖了四千两。娘亲数着银票,骂骂咧咧地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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