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打了个寒噤,身体和灵魂复又合二为一。
她擦过了身,仅有的那点睡意也消散殆尽。中宵月明,她回书房去打量那一溜儿的书箧——经c史c子c集,她今夜都不想碰。想了想,随手抽出一卷《五灯会元》来,研墨抄书,直至天晓。
禅理澄心静意,诚不欺也。
这一夜之后,她多少有些心虚。吏部侍郎的衙署,她都绕着走。偶尔远远看见水执的身影,她也便抽身离开,竟似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旁的人都晓得她和水执的那些过节——名列二甲三名,却被剥夺庶吉士的资格;得罪严阁老,在工部观政方一日便被逐出,迁调刑部——都是于官途大损的事儿。所以旁人也都自然而然地将她划归水执和严阁老的对立面,以为她和水执势不两立,是必然的事情。
扶摇在六部中历事日多,也渐渐意识到这似乎是水执在给她树立清名。
从一开始,他虽接纳她为门生,却指引她去认薛鼎臣为座主,随后顺水推舟地令她次次受挫。然而她挫得越狠,和严阁老接下的梁子越大,在士人儒生中的口碑愈好,愈发得到清流党众臣的信任。
她依附他,他却不让她一起做恶人。
她不知道水执的计划,但相信他自有他的考虑。
仍旧是日日埋首于律令修订之中,试图欺骗自己根本没有做过那一场梦。于刑律上是愈发的得心应手,心中一处的郁结怅惘却越积越大。这时候,随着瑟然秋风乍起,她听闻了愁烟夫人自缢的死讯。
收到这个消息时,她整整一个时辰无法看进去任何律例。
就在前一日,愁烟夫人还亲自来找过她,妆容服饰精致而优美,笑容如秋色般带着忧愁,活生生的,那般动人。
她是来向扶摇归还那三十两银子的。
扶摇责问她为何一直没有离开?愁烟夫人缱绻笑着:到底在那宅子里住了十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舍弃?事情总得料理完了再走。
——原来她说的走,是这般永远的走。
听说,她死的时候,穿着最美的衣裳,画着最美的妆,笑意头一回宁静安详。
可是扶摇知道,她的身体已经遭受了最恶劣的摧残。
愁烟夫人还同她说:我要走啦,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扶摇本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可看到愁烟夫人美丽面庞上的荒凉笑意,仿佛是千古寂寥。她没有拒绝。
“我十五岁嫁做人妇,夫君是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公子。他体弱多病,我本就是为冲喜而进门。
“结果不出一年,我便守了寡,夫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我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宅子,和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我没有谋生之计,很快走投无路。
“这时候一个男人救了我,为我赎回了宅子。我无以为报,便做了他私底下的情一妇。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摄政王。”
扶摇听到摄政王三个字时,脸上骤然色变。
从她在宁照坊见到愁烟夫人到现在,断不会想到愁烟夫人竟有如此不一般的背景。
可又如何呢?过去摄政王呼风唤雨不可一世,而今他的女人,竟然沦落到要做半开门来维持生计,被宫中阉竖那般凌一辱。
然而再往深处一想,倘若她不曾有过那样的过去,怎会选择卖身来维持奢靡的生活?倘若不曾涉足过那样的圈子,又怎会接触到掌印太监孟祥这样权贵中的权贵?
“好妹妹,”愁烟夫人轻轻笑着,螓首微垂,若深院中笼着轻烟薄雾的秋菊,“我这回真的要走啦,可有件事情放不下,想拜托给你。”
扶摇警觉起来,“与摄政王有关?”
愁烟夫人掩唇而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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