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都反了上来。他见过这空荡荡黑衣裤管下的光景。那还是初二,一个夏日傍晚,他偷溜进奶奶房间想去偷钱。钱没找到,他一向找不到,这个老妇人远比外表展露的要精明,她清楚贼都是从哪儿来的。不过防贼工作做得好,挡得了偷的,挡不住光明正大要来抢的。
每次何贵雷没得钱手痒嘴痒的时候,就会冲进来砸老太太的东西。当然她也在这没完没了的战斗中收获了经验,每次她儿子发飙,她就坐在木凳子上,畏畏缩缩的,像个随时会被吓死的麻雀。她儿子那天要是没那么混不吝,也就放过她了,要是发起疯来的,比方说拿刀子威胁,她就掏个块的卖酒钱,解救一下人身危机。
这样一比,何玉峰觉得自己趁人不在时,翻人衣柜床铺什么的,简直仁慈得没边了。一番搜寻无果后她,他只好出门另找发财路。然后听见后院子里传来了水声,他以为是哪个住户打了水忘关水龙头了,就开了后门去关,结果就看见他的奶奶光溜着身子,颤悠悠的跨进木盆里。
他关上了门,冲出了家门,为不该见到的一幕感到羞耻和晦气。一个七十岁老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丑陋还是丑陋。她的皮肤露出苍老的白,胸部下拉得像个茄子,全身所有的肉,或许是皮,就那样垂着,垂着,垂成了世间最难看的东西。
何玉峰第一次为年老色衰感到悲哀,虽然他估计奶奶年轻时也没什么美色。
这个早上,何玉峰拽着这可怜见的一元五角,走去了学校。他的旷课,表面上看是因为他当着新老师的面,带领一伙人溜堂了,实际上是他压根就不想念书,他没兴趣,更没有这个冤枉钱。玉河九中虽然很差劲,但学费是照收的。就算能拿到贫困生的津贴,一个学期也要八百块。八百块,因为有何贵雷这个烂赌鬼,何家一年到头,都很少拥有过一张四个人头像的纸币。
中考后,何玉峰觉得彻底自由了,开始了放荡的油子生活。某个上午何贵雷不在,他好睡清静觉,奶奶进来叫他,让他穿好衣服,一起去学校报名。何玉峰没理她,老妇人坐床头喋喋不休,他烦了,抓件衣服套身上,要出门。老妇人在楼梯口抓着他手,不让他走,他朝她吼:“你发神经啊。”
祖孙俩吵架引来其他人,也劝奶奶算了:“有点钱自己留着,办后事好啦。给阿峰念么子书,就说那个英语,多少个字母,阿峰你晓得不?”
奶奶拿了手绢抹眼泪:“我怕他不念书了,会真成了油子,会出去偷抢,杀人放火,什么都干得出来,就像林四家那个阿峰一样。学校多少能管他一点。”没错,当年带头和黑社会火拼的高三学生,判了死缓还在牢里和人干架,结果一枪给崩了的那个,也叫阿峰。
阿峰这个名字,听起来太有点黑社会的意思了。半个月前,派出所还来找过他,就因为审讯那几个渣滓时,有人随口吐了他的名字——而已。
何玉峰被奶奶拽着去了九中。教务室里,他看见她从一个布袋子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再套着塑料袋,都打开后,那里神奇的有很多的钱。收钱的老师一张张小票子的数,叹口气和何玉峰说:“你奶奶把棺材本都拿来给你念书了。”
那的确是奶奶的棺材本,她很早就念叨要给自己打口棺材,再打个墓碑。指望何贵雷回归正常人的行列,做个孝敬的儿子,是稚人说梦,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找钱。自从何玉峰的妈妈走了后,她就上街去捡废品。那还是1994年,街上还没随处可见的矿泉水瓶c饮料瓶,老妇人弓着腰,拿把火钳,犄角旮旯里一路翻寻着,从天亮翻到天黑,翻到了2001年,她的背再也没有直起来过了。
何玉峰没想奶奶这么富有,卖废品的钱,养了他八年,被何贵雷搜刮了不少,还能再给他交三年学费。望着那一桌子摊开的纸币硬币,他恨不得上去抓着奶奶,拼命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