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方道:“江离世兄好学识。只是我芈氏为祝融旁支,千年递传,至于老朽,已有衰落之势。”
有莘不破道:“芈压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令芈氏振兴。”
芈方叹息道:“这孩儿生来聪明,我本来对他也抱有重望。岂知他不学好,整天流连于庖厨之间,迷恋烹饪小技,唉,我如今只希望他能把这份家业传下去,莫在他手上败亡得一干二净便足愿了。”
芈压不服,嘟起小嘴道:“什么烹饪小技?烹饪的学问大得很!”
芈方冷笑道:“什么大学问?在各位贵宾面前胡说八道,也不怕贻笑大方!”
有莘不破道:“不然。烹饪虽是小技,但若说关乎大道,却也不错。其于治国,其于天道,实有相通之处。”
芈压大喜,连连道:“就是就是。”
芈方有些不悦,说:“小儿年纪尚幼,世兄这说法若无根据,只怕难脱谄媚之嫌——让我这个连是非也还不懂得分辨的小子听了,更是大大有害!”
有莘不破正色道:“城主这话说重了。我和芈压相交甚得,哪有教坏他的道理。我虽然不懂得烹调,但家师之于烹饪,却是古往今来第一大高手。我虽不学烹饪,但也听他老人家说过,天下之至味,亦通天下之至理!”
江离听他这几句话俗音少而雅言多,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平时故意粗声粗气说话,这会子说起什么天下至理,倒是头头是道。”
芈方道:“有何至理,不知世兄能否为我这块老朽木头剖析一二?”
有莘不破道:“当日我祖父与我师父相会于鼎俎之间,因问起治家理国之道,我师父以味为喻,说出一番道理。当时我虽不在场,但因此论甚高,祖父铭之象鼎,以训后人。故小子也常诵习。”
芈方颜色稍霁,芈压竖耳聆听。
有莘不破道:“如以天下三大类肉材而论,水居者有腥味,肉食者有臊味,草食者有膻味。然能变臭为美,就在于调味料理得宜之故。”芈压会心地点了点头,有莘不破继续道:“凡味之本,从用水开始。以酸甜苦辛咸五味,将水居c肉食c草食三材经过九沸九变加以料理,用火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调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用量存乎一心,鼎中之变化精妙微纤,虽言语不能尽言,这味道精研到了极处,暗合阴阳四时之变化,与礼乐射御之学不遑多让。”
芈方听到这里微微颔首,芈压更是连眼睛也亮起来了,这些道理无不暗合他近来烹饪时的心得,心虽得之,口不能言,被父亲用大道理压着,自己明明不服,却又说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话来,只能乱发脾气和父亲抬杠。只听有莘不破继续道:“知其理,通其事,察其变,鼎中之物,方能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浓,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
苍长老突然想起,此论似曾听过,只是一时却想不起何处听来,但隐隐感到此论关系重大,忙一边思量,一边细听——“如其取材,丹山之雀,洞庭之鱼,昆仑之苹,寿木之华,南极之碧菜,云梦之青芹,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鳖鲔之醢,大夏之盐,宰揭之露,长泽之卵,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阳山之穄,南海之秬——肉之鲜,菜之美,和之胜,莫过于此。”
芈压寻思:“若此,我能得十之五六而已。”
芈方心道:“此为喻体,其理未出。”
有莘不破续道:“至若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仑之井。用果,箕山之东青鸟栖息之处,有甘栌,江浦之橘,云梦之柚,汉上石耳,也都是佳品。至于常山之北,投渊之上,有供天神食用的百果,那就更加难得了。”
芈压寻思:“若像这些,我所得不过十之一二。但此等宝物,却如何才能全部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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