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风因常年抽旱烟,音色嘶哑,他能辨得出。
万岁爷的声音素来低沉,自带了三分笑意,他也能辨得出。
唯独那个清清冷冷,此刻更是满含悲戚的声儿,他听不大出是谁。
而那低低啜泣,直刺他的肺腑的声儿,便是当年在姑苏城外寒山寺旁的桃花林里,于满树落英下,对他展露璀璨笑意的人。
她哭得很是悲伤:“万岁爷说奴婢心如铁石,不可转——是,奴婢的心,早就在苦苦的等候中,一点点的磨砺成坚硬的石头了。郗泽公子对奴婢的照拂之情,奴婢结草衔环犹不能回报,可奴婢却不能因为这点子恩情,就以身相许,终身遗憾。奴婢所等的那人,只要还在世上,奴婢就不会嫁给他人,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c哪怕他早已将奴婢忘记,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奴婢记得他就好。”
纪尧风痛心疾首的劝慰她,希望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先让郗泽公子给夏侯夫人身上的气血瘀滞之状给解了啊。
可华雁卿只是一味哭泣,并不在意别的人会因为她的固执会有何种悲惨下场:“旁的人死活与我有何干系?如今奴婢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坦白开来,郗泽公子一直要奴婢给的那个答复,奴婢也已经给了,至于郗泽公子愿不愿意救人,奴婢并无权干涉。”停了阵儿,又道:“还望郗泽公子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在我这样一个失了心的女人身上干耗着,委实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郗泽公子?
兰轩在外面听见这个名字时,忍不住皱了眉。
居然是郗家的人,还是那个虽有妙手回春之术,却心无救人之意的那个郗家神医郗泽!
招惹上谁不好,偏偏招惹上这么一个人,这不是倒了八辈子霉么!虽说他对秦蘅言也没太大的感觉,不过此时听说她因招惹了郗泽而无辜殃及自身,还是颇为同情她的。都说情深不寿,看来也不是没道理的嘛!
柴门内,郗泽凉凉的接了话:“雁卿,自始至终,你心里就没有我一分一毫的地儿吗?”
雁卿止了哭,似是笑了,又好似没笑,“不曾,公子虽好,却非我的良人。”
皇帝负手背对着他们而立,目光越过青砖墙,落在那株百年老银杏上。身后的事儿他彷佛在听,也彷佛不在听。
他琢磨的,却是宫里面的那个他爱如至宝的人儿。
她是何时得知的那些事儿?
她每天在他面前装得那般若无其事,心里面难过不难过?
好像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没有由过自己。选秀是被秦夫人所逼迫,误入掖庭局是因窦氏的陷害,莫名到了御前,却是秦姮妩的算计,怀着他的孩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强占,甚至是受着身心两重伤痛,却也是因着他人的恩怨。
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轻微的就像是蜉蝣蝼蚁——从来没有,哪怕一人,去问问她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
袖袍里放着的那份密折,此刻就如同灼烫的火般,炙烤着他的身心。皇帝抬手抚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疼得厉害。密折上,兰渊说,她想要知道华雁卿的身世。
她一定是想知道华雁卿的弱点在哪里吧。
她并不笨,是足够聪明,只是命运,却从不曾眷顾她一次。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喑哑着声儿,沉沉的说道:“朕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朕只要小言无恙。至于其他的恩怨情仇,朕不想管,也懒得管。”他转了身,眼底有犀利锋锐的芒刺,直直的刺在华雁卿身上,“朕问你,你所念的那人,是谁?”
华雁卿垂眸,盯着指甲上的莹白发怔。
那个名字,如何说得出口?
门外候着的兰轩却等不及了,他推门而入,望着散发素衣,不施粉黛的女子,半晌无语,只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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