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诸葛制的墨玉节杆紫毫笔在碧云龙尾砚里缓缓濡着墨,名可秀的声音慢慢道:“蒙养是养学童的良知良能,孟子的性善论更合宜。”
“哦!合宜,合宜。”
“怎么?你有意见?”名可秀似笑非笑睇过去。
“没有,没有。”卫希颜波浪鼓般摇头,心想:不论古今,这真理都有让步于政治的时候。
她手指翻动着书页,若有所思想了会,倏然明瞭道:“你说的蒙养良知是其一,其二是想借此增加孟子学说的影响力罢?”
在儒家圣殿里,孟子的地位是逐渐提升的——
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孟子荀子合传,《汉书》也将《孟子》置于诸子略,由此可见,汉代儒者只是将孟子看作有影响的大儒,视《孟子》为子书,绝非用圣人圣典的眼光去仰视孟子其人其书。从唐代韩愈起方崇仰孟子,在《原道》文中以孟子为儒家“道统”的嫡传,抬高了孟子的地位。至宋代,以王安石为首的大儒发起孟子的“升格运动”,《孟子》被列入科考,继而孟子配享孔庙,其后,《孟子》从“子书”正式升格为儒家经典。
宗孟之风劲吹,抬高孟子地位成为大宋儒林的主调,但仍有不少儒者发出对孟子或疑或非或贬的言论,形成“宗孟”与“非孟”的对立。此时,距《孟子》被朱熹列为四书之一,和《论语》《大学》《中庸》平起平坐还有五十年;距孟子成为“亚圣公”还有两百年时光。
《孟子》有曰:“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卫希颜对此拍案:对君臣纲常的诠释还有比《孟子》更酣畅淋漓的吗?
据说朱元璋这泥腿子皇帝读到《孟子》这里时悖然大怒,愤而将之废出科举,真可谓“翻身农奴把歌唱”,却浑不记得“昔年亦曾身为奴”了。
由此看来,老赵家的诚然缺了几分武功,但论文治的胸襟却比老朱家的阔达,至于老爱家的就不必提了——君视臣为奴才那叫朕器重你。
大宋文官宗孟宗的是“民为贵,君轻之,社稷为重”,名可秀借士大夫宗孟之力在官学确立了《孟子》仅在《论语》之后,高于五经,哦不,是四经,《春秋》被王安石剥出了官学科目。
被明清奉为圭臬的四书中,《大学》《中庸》还没有成为宋代科考的科目。名可秀持政后,将《礼记》列入官学教目,但不入科考,说:“曾子《大学》c子思《中庸》,是儒家明德修身至善之道,宜读宜习宜修,却不宜考,否则久之必陷于功利而轻于修心。”
又说:“治政为策,处世为心。观百家之书,无非治策和修心两要。科考当考策,处世当修心。”
卫希颜理解她的意思是科举考的是治国处政之道,治德不是做几篇文章考出来的,她心想:明清的八股文,可不正是考出来的道德文章么?
卫希颜又想起中庸之道,这个中庸思想对后世中国人可谓影响深远,可以说成了国人浸到骨子里的一种性格。
名可秀对《中庸》持正反两种态度,既说中庸是儒道之至矣,是化易经之髓为人世修身之本,但她又说:“中庸之道鲜有人能悟其真义,失之真义反而裹足不前,过于保全自身而失其勇义。”
她道:“《中庸》言‘国有道则兴言出世,无道则缄默容身’,吾不取也!”
以名可秀的理念来讲,信奉的是天下兴亡c匹夫有责,敬仰的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者无畏,推崇的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而不是中庸的明哲保身,君子素其位而行c不想本分外之事。
“圣人真义难以领悟,尤其至道之本,能传大义者有几人?一代愚一代,久之谬解便成真义如‘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说的是守中道而保身,观张邦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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