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妄言了,罪该万死。”
我跪下,朝着九五至尊磕头。
“你一个小宫女,如何敢断言,皇后所孕的,就是太子呢?”
皇帝似乎并不是在秋后算账,让我稍稍安心了些。
“陛下与皇后恩爱无比,皇后见皇上为三藩之乱忧心,亦是寝食难安。奴婢担心皇后的身体,是以斗胆,口出妄言,只是想让皇后顾及腹内嫡子,珍惜调养自己的身体。奴婢罪过,请皇上责罚。”
他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我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低头继续跪着。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真的只是妄言吗?”
轻飘飘几个字,我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不敢再开口,只是将身子弯得更低,让额头贴在地上。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只觉得两腿一颤一颤的发软之时,他却又说话了:
“罢了。不管你那时是不是妄言,如今”
稍沉吟了一下,他才继续说下去。
“如今,朕也问你件事,你尽可随意说,恕你无罪。就只当是皇后还在,你们之间闲话,如何?”
如何?我却又能如何呢?
“不知皇上想问奴婢何事?”
“你觉得,裁撤三藩之事,朕是否操之过急了?”
我没想到他会拿这个问我,惊得猛地一抬头,入眼的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和一张略显憔悴疲惫的脸。
从我来到这儿,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胸怀壮志,看着他勤政自勉,看着他柔情似水,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茫然无措。
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有些心疼他,迫切地想要帮助他,至少安慰他。
“奴婢愚钝,不懂得什么大道理。”
我躬身低语,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措辞。
“奴婢只知道,陛下是不世的圣主,天下的君王。所谓天无二日,三藩蒙受圣恩而不知感念,一味拥兵自重,陛下卧榻之旁,自然不容他人安睡。”
如果我懂得更多,我一定会为他详细的分析当前的局势,好让他安心。可我并不是什么历史知识丰富的人,对于康熙朝的了解,托了那些狂轰滥炸的影视剧以及清穿小说的福,总算还记得几件大事的年代以及他几个儿女的事情,因此也只能说出些脍炙人口的俗套话来糊弄了。
“卧榻之旁,不容他人安睡?这么说,你也觉得朕做得对?可他们都说,朕此番裁撤三藩,是操之过急。”
“陛下博览群书,想必定是知道扁鹊与蔡桓公的故事。”
我的水平有限,脑子里只有这么个还算应景的典故。他想了想,说道:
“寡人无疾?”
“正是。奴婢愚见,三藩就如疾病,疾在腠理,并非大碍,人或不曾查觉也无不妥不适,但疾病却在,渐入肌肤c肠胃,鲸吞蚕食,待深入骨髓,再察觉不妥,已为时晚矣。倒不如趁着疾病尚未成气候来个了断,此时行事虽麻烦些,却是免了将来的无穷后患。”
绣着金线的龙靴出现在眼前,我的脸被强硬地抬了起来。
“可是朕也许会输,也许会一败涂地。若是那样,朕便要成为葬送祖宗基业的千古罪人了。”
“不会败的。”
我定定神,看着他,坦然却坚定。
“也许过程会很辛苦,但是,陛下不会败的。”
第一次,我居然大胆的与这个国家的主宰者对视,没有畏惧,没有躲避,没有疏离。我正视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坚信的东西——我,坚信他的胜利。
良久,钳制我下巴的那只手离开,金黄的身影从我旁边错身而过,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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