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一步一步的往东北角而去,每一步皆如踏在针尖上,直刺入骨。
微微回首时,看见的不是孩子脸,而是一抹负手而立的灰色背影。
恍恍惚惚。
昭晏咬咬牙,提步奔至东北角,终于看清了那两张毡子。
毡子下面的地砖下感觉是空荡荡的,昭晏一拍额头——还是不要揭起毡子的好。她还是没有去看自己的棺木。
视线移到毡子上,只见其中一张写着“云帅朝君”,另一张则是写着“江陵昭恒”。墨汁深深刻入毡子之中,字体一如记忆之中的洒脱粗豪,竟是那人亲笔。
江陵昭恒。那人竟不是葬在皇陵之中,而是——
燕南山悄悄转身,静静看着那抹藏青背影慢慢的开始颤抖起来,越颤越快,越抖越大,忽然脚下一软似的跌坐地上。他缓缓转回身去,眸光中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深思。
昭晏却是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毡子。
“还记得我们离宫下山前的那年,赵大姊忽然将自己和韩老四的毡子搬到角落里去,就这样一年直到我们都下山去。”
“燕老二那总爱扮大人的小龟蛋子就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搬离他们远点,就装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不过韩老四那时才十五岁,赵大姊比他足足大了九年。”
思绪仿佛回到了城头,一手剥着核桃一手提着浊酒一壶,懒懒倚着墙说轶事的日子。
那时,那人好像朦朦胧胧的说了一句:“谁说男人比女人小了九岁就不能”那人比那时的她刚好小了一岁。
就不能什么?那时她奇道,那人却没有给予答案。而今这双毡子却出现在这东北角里。
那时候赵朝旸就是搬了自己与韩朝木的毡子到东北角去。
昭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脸上漫开了一抹也不知是好看还是难看的笑。回过身时,但见那抹灰色背影已转过身去,一张孩子脸如无风湖面的平静,清澄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眸中目光复杂,意味难明。
昭晏微笑着对上那双眸子:“昭晏失礼了。”
燕南山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永安还是无法接受他们死同衾?”
这次到昭晏摇了摇头。“人都作古了这许久,接受又能怎样,不接受又能怎样?”
燕南山看了她半晌,脸上才扬起了真挚的笑意:“永安眼下可明白了,往事如烟,而今已不是天统帝与云朝君的时代?”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昭晏微微一怔,笑容僵住。往事如烟,而今已不是昭恒与云朝君的时代——
一切自己曾在潜意识里拒绝看清的在顷刻之间变得无比清晰,一切的千斤重担却倏然如烟散去。
她从没有想过昭恒对她如何。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对昭恒如何。可是眼下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即便承认了又如何?生前,他们根本无暇谈及花前月下的事儿;她死后昭恒为了皇权稳定不得不解散云家军,只为她大修陵寝,怀缅前事,重塑当年碎语谈及的“家”,甚至是那“暮”云宫可是,那又怎么样?
往事如烟,朝天宫已展开了新一局对弈,而上个时代的人c物甚至情,都早已作古。
五十七年间,一切熙熙攘攘,来来往往,都早在五十七年前注定作古。
“我明白。”昭晏迎上燕南山清澄幽深的目光,莞尔而笑。“我何必和死人计较?在这个时代,我便与这个时代的人计较便可。”
“嗯,”燕南山眨了眨眼睛。“你和我计较计较便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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