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初上,曲过三回。
没成想,宛城的雪竟连下了两日。今个儿初初放晴,窗外的皑皑积雪此刻正反映出几里月光,乍看之下,庭院之内亮如白昼。虽是腊月寒冬,张绣留给她们娘俩的供给却吝啬地可怜,沧月屋里也仅燃了一盏镂空九桃小暖炉,那还是孟氏之前大婚时娘家作的陪嫁。
垫着身后的栖蝶百花双刺绣枕,沧月叹了口气,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色麻布棉裾裙,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此刻肉嘟嘟的小脸就差被自己拧成了一团,锦被上的描金万福团花面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边角的线头都不知何时崩开一头,颓颓搭耸着,倒像极了她现时的心情。
这个孟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却音律俱通,尤擅古筝,且每日都要在酉时奏上几曲,方才能安心入睡。心血来潮时,孟氏还会手把手教她演奏,说是女子要通些音曲才能搏夫家欢心。
如此这般在宛城度过了小半年,沧月好不容易接受了“婵娟”这一新称谓,并听着孟氏整日拿那宠溺到发油的声音唤她娟儿,好不容易习惯了在孟氏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软软糯糯开口叫声“阿娘”。可就在三日前,她与孟氏开启了一场长达数日的冷战。
当日孟氏本是闲来无事与她絮叨两句,说是张绣的婶娘邹夫人是个当世难得一见的美人,她自己每每见着邹夫人都自叹不如。沧月当时只撇撇嘴,满脸的不在乎,却听孟氏又笑着添了一句,“你这孩子,阿娘还能对你说些谎话不成?你说若非是她貌若仙人,上次那兖州曹操又何至于因她而损失了爱子与一员大将?”
沧月心下一跳,莫名有些脊背发凉,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充斥碰撞,似乎只要稍一不慎,便会全盘崩溃。谁知孟氏的下一句话竟当真将她彻底打入冰窟,“就连我一个深闺妇人,都知道典韦将军之勇猛不次于吕布,那曹操岂不悔恨之极?据说那曹家大公子曹昂也是文武兼具,如此早逝,却也可惜了。”
当时的孟氏许是饮了几杯清酒,头脑发晕,也顾不上沧月这副身体的年纪,便把自己的想法尽数倾吐出来,更别提注意到沧月那瞬间飙出眼眶的泪花。
典韦
阿典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他曾视她为亲人挚友,可她却因为当时年少气盛的愚蠢念头,毅然决定离开陈留,去了那百年古都洛阳城。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典韦会英年早逝,但前一世的她总私心以为还有几年,她还有时间去完成自己手头的事情,然后再与他一起把酒言欢,道尽当年年少初遇的风流趣事。
原来,最是人间留不住,道得便是这般心情。
孟氏回过神来时,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眸中似有寒冰千丈,冷冷寒光崩裂而出,那个眼神超越了她的身体和年纪,乃至于让孟氏不由产生一股不可思议的畏惧之感。当时的沧月在想,张绣害了典韦,孟氏又是张绣之妾,换言之,孟氏与典韦之死亦脱不了干系。虽然她如今不过十二岁,可当年在汉宫时,吕布也曾教过她执剑习武,若要复仇,该是轻而易举。
只是,她的眼神却仅冷了那一瞬,便猛然咳嗽一声,转过头去。不过打那时开始,她便再未与孟氏说话,衣服也一直是素布麻衣,三餐亦只以青菜为食。
一直到今夜。
孟氏刚刚奏完曲子,下一步照例该是在她房前扣门三声,若她不答话,孟氏便会自行回屋歇息。
沧月纠结半晌,阿典之死既是张绣之过,也可谓曹孟德之过,但将其怪罪到一位被张绣弃之如敝履的妇人身上,便着实过分了些,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这身体的母亲。许是与孟氏相处地久了,沧月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还当真多了些许小孩子心性,有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般反复倒像极了自己在与孟氏赌气撒娇。
虽是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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