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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就开始撞钟。

    钟声是柔和的c悠远的。

    “东嗡嗡嗡”

    钟声的振幅是圆的。”东嗡嗡嗡”,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就像投石于水,水的圆纹一圈一圈地扩散。

    “东嗡嗡嗡”

    钟声撞出一个圆环,一个淡金色的光圈。地狱里受难的女鬼看见光了。她们的脸上现出了欢喜。“嗡嗡嗡”金色的光环暗了,暗了,暗了又一声,“东嗡嗡嗡”又一个金色的光环。光环扩散着,一圈,又一圈

    夜半,子时,幽冥钟的钟声飞出承天寺。

    “东嗡嗡嗡”

    幽冥钟的钟声扩散到了千家万户。

    正在酣睡的孩子醒来了,他听到了钟声。孩子向母亲的身边依偎得更紧了。

    承天寺的钟,幽冥钟。

    女性的钟,母亲的钟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四日中午,飘雪。

    茶干

    家家户户离不开酱园。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倒有三件和酱园有关:油c酱c醋。

    连万顺是东街一家酱园。

    他家的门面很好认,是个石库门。麻石门框,两扇大门包着铁皮,用奶头铁钉钉出如意云头。本地的店铺一般都是“铺闼子门”,十二块c十六块门板,晚上上在门坎的槽里,白天卸开。这样的石库门的门面不多。城北只有那么几家。一家恒泰当,一家豫丰南货店。恒泰当倒闭了,豫丰失火烧掉了。现在只剩下北市口老正大棉席店和东街连万顺酱园了。这样的店面是很神气的。尤其显眼的是两边白粉墙的两个大字。黑漆漆出来的。字高一丈,顶天立地,笔划很粗。一边是“酱”,一边是“醋”。这样大的两个字全城再也找不出来了。白墙黑字,非常干净。没有人往墙上贴一张红纸条,上写:“出卖重伤风,一看就成功”;小孩子也不在墙上写:“小三子,吃狗屎”。

    店堂也异常宽大。西边是柜台。东边靠墙摆了一溜豆绿色的大酒缸。酒缸高四尺,莹润光洁。这些酒缸都是密封着的。有时打开一缸,由一个徒弟用白铁唧筒把酒汲在酒坛里,酒香四溢,飘得很远。

    往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青砖铺地,整整齐齐排列着百十口大酱缸。酱缸都有个帽子一样的白铁盖子。下雨天盖上。好太阳时揭下盖子晒酱。有的酱缸当中掏出一个深洞,如一小井。原汁的酱油从井壁渗出,这就是所谓“抽油”。西边有一溜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小磨坊。一头驴子在里面磨芝麻或豆腐。靠北是三间瓦屋,是做酱菜c切萝卜干的作坊。有一台锅灶,是煮茶干用的。

    从外往里,到处一看,就知道这家酱园的底子是很厚实的。单是那百十缸酱就值不少钱

    连万顺的东家姓连。人们当面叫他连老板,背后叫他连老大。都说他善于经营,会做生意。

    连老大做生意,无非是那么几条:

    第一,信用好。连万顺除了做本街的生意,主要是做乡下生意。东乡和北乡的种田人上城,把船停在大淖,挂好了船绳,就直奔连万顺,打油c买酱。乡下人打油,都用一种特制的油壶,广口,高身,外面挂了酱黄色的釉,壶肩有四个“耳”,耳里拴了两条麻绳作为拎手,不多不少,一壶能装十斤豆油。他们把油壶往柜台上一放,就去办别的事情去了。等他们办完事回来,油已经打好了。油壶口用厚厚的桑皮纸封得严严的。桑皮纸上盖了一个墨印的圆印:“连万顺记”。乡下人从不怀疑油的分量足不足,成色对不对。多年的老主顾了,还能有错他们要的十斤干黄酱也都装好了。装在一个元宝形的粗篾浅筐里,筐里衬着荷叶,豆酱拍得实实的,酱面盖了几个红曲印的印记,也是圆形的。乡下人付了钱,提了油壶酱筐,道一声“得罪”,就走了。

    第二,连老板为人和气。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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