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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画眉抓点活食:油葫芦c蚂蚱,还有一种叫做“马蜥儿”的小四脚蛇。看门,看什么呢这个公园不卖门票。谁来,啥时候来,都行。除非怕有人把柳树锯倒了扛回去。不过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因此张百顺非常闲在。他汉事时就到湖里捞点鱼虫c苲草,卖给养鱼的主。进项不大。但是够他抽关东烟的。“文化大革命”一起来,很多养鱼的都把鱼“处理”了,鱼虫c苲草没人买,他就到湖边摸点螺蛳,淘洗干净了,加点盐,搁两个大料瓣,煮咸螺蛳卖。

    后湖边上住着两户打鱼的。他们这打鱼,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搭无一搭。打得的鱼随时就在湖边卖了。

    每天到园子里来遛早的,都是熟人,他们进园子,都有准钟点。

    来得最早的是刘宝利。他是个唱戏的。坐科学的是武生。因为个头矮点,扮相也欠英俊,缺少大将风度,来不了“当间儿的”。不过他会的多,给好几位名角打个“下串”,“傍”得挺严实。他粗通文字,爱抄本儿。他家里有两箱子本子,其中不少是已经失传了的。他还爱收藏剧照,有的很名贵。杨老板青石山的关平c尚和玉的四平山c路玉珊的醉酒c梅兰芳的红线盗盒c金少山的李七长亭c余叔岩的盗宗卷有人出过高价,想买他的本子和剧照,他回绝了:“对不起,我留着殉葬。”剧团演开了革命现代戏,台上没有他的活儿,领导上动员他提前退休,他还不到退休年龄。他一想:早退,晚退,早晚得退,退退了休,他买了两只画眉,每天天一亮就到太平湖遛鸟。他戏瘾还挺大。把鸟笼子挂了,还拉拉山膀,起两个云手,踢踢腿,耗耗腿。有时还念念戏词。他老念的是挑滑车的闹帐:

    “且慢”

    “高王爷为何阻令”

    “末将有一事不明,愿在元帅台前领教。”

    “高王爷有话请讲,何言领教二字。”

    “岳元帅想俺高宠,既已将身许国,理当报效皇家。今逢大敌,满营将官,俱有差遣,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是何理也”

    “吓c吓c吓吓吓吓岳元帅大丈夫临阵交峰,不死而带伤,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跟他差不多时候进园子遛弯的顾止庵曾经劝过他:

    “爷们您这戏词,可不要再念了哇”

    “怎么啦”

    “如今晚儿演了革命现代戏,您念老戏词韵白再说,您这不是借题发挥吗满营将官,俱有差遣,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是何理也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说台上不用您,把你刷了吗这要有人听出来,您这是对党不满呀这是什么时候啊,爷们”

    “这么一大早,不是没人听见吗”

    “隔墙有耳小心无大错。”

    顾止庵,八十岁了。花白胡须,精神很好。他早年在豁口外设帐授徒,教私塾。后来学生都改了上学堂了,他的私塾停了,他就给人抄书,抄稿子。他的字写得不错,欧底赵面。抄书c抄稿子有点委屈了这笔字。后来找他抄书c抄稿子的也少了,他就在邮局门外树荫底下摆了一张小桌,代写家信。解放后,又添了一项业务:代写检讨。“老爷子,求您代写一份检讨。”“写检讨这检讨还能由别人代写呀”“劳您驾我写不了。您写完了。我按个手印,一样”“什么事儿”因为他的检讨写得清楚,也深刻,比较容易通过,来求的越来越多,业务挺兴旺。后来他的孩子都成家立业,混得不错,就跟老爷子说:“我们几个养活得起您。您一枝笔挣了不少杂和面儿,该清闲几年了。”顾止庵于是搁了笔。每天就是遛遛弯儿,找几个年岁跟他相仿佛的老友一块堆儿坐坐c聊聊c下下棋。他爱瞧报,站在阅报栏前一句一句地瞧。早晚听“匣子”。

    因此他知道的事多,成了豁口内外的“伏地圣人”1。

    这天他进了太平湖,刘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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