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晚。月上柳梢,树影斑驳。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闭门,都将道路让给鬼魂。湖边放了不少水旱灯,与观莲节晚上一样熠熠光辉,只是两者含义不同,观莲节为的是欢喜,中元节为的是牵引冤魂渡过奈何桥。观莲节的晚上极其热闹,满是欢声笑语。今晚却是一片寂寞,多是放了水灯便回去了,只剩几个人在湖畔。两个细瘦的身影,一高一矮,皆是一身长衫,伫立于湖边柳条下。这两人便是司马夫妇。
两人看着一湖轻轻漾开的水灯,暗思那些亡去的亲人朋友。传说这些水灯能够指引亡魂到达奈何桥,在那里孟婆会让他们饮下忘记前世的孟婆汤,他们便可以转世重生。晚风轻扬两人衣角,往事历历在目。子蓠恍惚看见湖心模糊灯光下有柳歌乌力罕赛罕罗平他们的身影,柳歌似俏皮地在对她说话,乌力罕赛罕两人相视一笑。子蓠心想,这些人都是为我而死的,为何却都不恨我?沉璧则似看见了亡母的慈容,一是他的生身之母,一是继母,她们面含微笑,十分和蔼。子蓠看见柳歌一干人转身朝远处走去,身形飘忽,无声无息。她两颊热泪滚下,慢步向湖心亭走去。其时湖边水草仍盛,子蓠的长衫拂过水草,起初步履轻缓,后来渐行渐快。沉璧见她目光急切,不知她看到了甚么人,紧随她过去。
至通向湖心亭的桥头,子蓠忽然止步,眼望着那亭上,眼泪越流越急。她看见两个宫装的女子,一个是玲珑,另一个便是她那含恨而终的生母婉妃。婉妃正在抚琴,玲珑像往常一样伴在她身旁。子蓠心知那是幻象,不敢走近,只怕近了就没了。她曾恨过生母将她抛弃,但后来眼见母亲为她所做一切,便只有感恩而已。婉妃纤手抚琴,情知是幻象,但子蓠却似乎真切地听见从指间传出的琴音,是松鸣鹤最常弹奏的那首曲子。子蓠不由得哼起那首《桂花辞》,但耳中听见的却是不同的歌词,她不禁一惊,朝她母亲看去,只见婉妃玉唇轻启,确是哼出一段不同的诗词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这是元好问的《雁邱词》,子蓠听得真真切切。婉妃歌声极清极亮,恍如清旷夜里悠远的长笛声。她不由得心想,母亲为何会唱这首词,若不是母亲唱的,那我为何会突然想到这首词?子蓠心疑不得解,一抬起头来,母亲与玲珑的身影已翩然远去,只剩得满夜轻雾,一池烟霭。
子蓠倚在沉璧肩上,想起刚才所见诸亡去亲人朋友,悲伤中又有一股释然。她缓缓道:“来来去去,便是人生了。”沉璧道:“将来咱们也走了,却也不是一点痕迹不留在世上,栖迟便是我们。”子蓠脸露笑容,说道:“是呢,我自出徐家寨便夜夜梦见哥儿,想煞我了。”沉璧亦笑:“你想哥儿便可直说,我想你们却不能讲,这便是男子的不好。”子蓠嗔道:“哪个叫你憋在心里了?你每日挂在嘴边才好。”沉璧拉起她的手,子蓠故意一扯,往前走去了。沉璧忙道:“好姐姐,我不该这么说的,我心里想你便该跟你说的。”子蓠暗自发笑,沉璧已追了上来,子蓠把头一扭,沉璧知她没有生气,却仍道:“姑娘,你要怎地罚小生,小生都认了。”子蓠终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过身来说道:“我可不是姑娘了,我是司马家的太太!”沉璧边笑边拉着她的手,问道:“好太太,那咱们甚么时候能够办完事回徐家寨去?我也想煞我儿子了。”子蓠头一扬,说道:“你只管放心,我跟振表哥商量好了,过几日便去找那人。”沉璧听罢故作不乐道:“你只与舅爷商量,把我也瞒着。”子蓠似不闻道:“我原想着自己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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