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各宫苑仿佛已陷入沉睡,寂然无声,只有檐下内制宫灯发散出微弱的昏黄的光,如白布泼墨般彻底漆黑的夜幕中突然被打更的太监手中提的灯笼拉开一道幽暗的口子,更声笃笃,走过中宫,只见正殿灯火通明。打更的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在宫中多年养成的敏锐,让他们下意识的感觉,明日兴许会有一场轩然大波,又或许会有一个惊天秘密永远的掩埋。
温宪去朱钗,着素服,跪在大殿正中,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睑下垂,望着前方锃亮的地砖,嘴角微抿,显出一种倔强的,一往直前无路可退的悲凉气魄。
宽敞的大殿中只有三个人,空荡荡的更使人不安,金钥已经从最初听到公主那出离荒唐的讲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恭敬镇定的站在宝座边上,等主子示下。
这事极为棘手。溪则端坐在宝座上,容色沉静,眼神如暮霭般阴霾。这阴霾倒不是和金钥那样的对这事感觉荒唐或离奇,毕竟拉拉在某个她来的时代并不少见,即使现实中没见过,网络上中听过不少。
她早就感觉温宪和纯悫这二人不对,总有说不出的怪异,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那如胶似漆的眼神,还有她二人间难舍难分的黏腻气氛不对,哪家姐妹会黏糊成这般?现在总算有个说法了。
越是紧张的时候,寂静越使人心慌。温宪在等一个宣判,她原想好的说辞在此时完全忘记,其实她明白,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一切只凭皇后对她还有几分顾念,又或者说,要处置她需要怎样的代价。温宪觉得自己已彻底的疯魔,连过去对她百般照顾疼爱的二嫂也用“利益得失”来衡量,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她轻轻合上眼,脑海中便清晰的出现纯悫的容貌,清隽的容貌,或喜或嗔都是对着她一个人。她这会儿才怕起来,卸下朱钗,除去华衣时,她没有畏惧,走进坤宁宫偌大凤仪卓卓的宫宇时她亦无畏,乃至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句句清楚的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语时,她亦能勉强沉着。
然而,此时,一想起纯悫,她却怕了。她听到皇嫂淡淡的音色,还算温和的在耳畔响起:“你今夜来与我说这些,心中是怎么想的?”
温宪振振神,果断的叩首回道:“求二嫂成全。”
“本宫若不答应呢?”
温宪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只听她稳稳的答道:“温宪愿三尺白绫,自行了断。”
溪则皱了下眉,脸上已见不悦,又问:“那纯悫呢?若真如你所言你们情深意重,你这么一了结,倒叫她如何在这世间存活?你所思所虑竟如此浅薄!”溪则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与不赞成。
温宪将溪则的话一个个字分拆开在心里揉碎,思量,这才望见些许曙光,重重的磕头,求道:“皇嫂可怜,就成全了我们。”
溪则岂能看不出她是在试探,正色道:“我原想将纯悫许配两广总督石琳之孙廉育,瓜尔佳氏族人,我托了人细细察看过人品,年二十未婚嫁,十分敦厚上进,生活检点,人品可信,知根知底,今任文英殿侍讲学士,座师张敦复,与皇上还算有同门之谊,前途似锦不可估量。他们一个温润沉稳,一个堪怜咏絮才,必能琴瑟和谐,岂不和美?”
温宪道:“经历过这一场,要没了我,再是顺当的日子,她也难圆满。”
倒是坚定,溪则不再问她话,闭上眼想接下去该如何。
是拆散,是成全。拆散倒是容易,不过两道赐婚圣旨,各自远远的嫁了,再不让她二人见面,各安天命便是;要成全,这就难了
溪则正思索,就听殿外守着的内侍,扬声高呼:“皇上驾到,雍郡王到,祥贝勒到。”
溪则微惊,再看温宪,比她更为惊讶与惶惑。两人一齐起身出迎。温宪跪得久腿麻了,还得金钥上前扶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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