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阿琼醒转来，揉了揉眼睛，撩开床帐子往外看。屋里静悄悄的，一束光从瓦顶打进来，尘埃在其中翻翻转转。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蒋氏走进来，身上带着从田野中带回来的潮气和土腥味，“阿琼醒了？起来吃粥。”

    “姥姥，”阿琼揉了揉眼睛，犹有些呆呆的，“你从田里回来了？”

    蒋氏每日天未亮起床，先淘米煮粥，再挑着前一日的尿桶下地浇菜。等她摘了蔬菜回来，日头也不过刚刚爬起来而已。

    蒋氏应了一声，上床收帐子。

    这张大床是她当初的陪嫁，大且厚实，每夜里她用竹竿子把帐子撑起来，清晨再收起。阿琼看了经年，犹如在看一种仪式，也犹如在看着岁月时光。她睡意未消尽，瘦小的身体蜷在姥姥的脚下，随着蒋氏的移动而移动。

    蒋氏一生都在农田里劳作，她一双脚常年被沙石磨砺，被田泥浸润，散发出一股田泥与虫啮导致皮肤积年受侵蚀所遗留下来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但也不好闻。阿琼却对这个气味很熟悉，对她而言，这个从她出生就闻惯的气味，同爹爹颈后的汗味，娘亲手腕上隐约的香味一样，都让她熟悉且安定。

    “阿琼起了，女子不好这样懒。”蒋氏收好床帐子，见外孙女儿还蜷在脚下，只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由好笑。

    门再度“吱呀”被推开，今日休工在家的徐春荷走了进来，“娘，你吃了早没？我切了几片刀豆，你同我一道喝粥。”

    “我吃过了。”蒋氏把外孙女儿拎下床，“阿琼跟着你姨去洗漱。”

    阿琼到了小院里，水井边一如既往有人在汲水，墙根下她的四表姐和五表姐坐在矮凳上吸溜溜地吃粥，她二舅娘则是捧着个碗，一勺一勺喂着她小表弟吃粥。她听了阿琼的问好，抬头嗯了一声。

    阿琼挪过去同徐小兰说话，“五姐，姥姥说姥爷快回来了我都没见他笑过咧”

    徐小菊对自己的祖父一样的陌生，闻言也只是茫然，“我不晓得爷爷要回来，回来我也跟他说不上话”

    徐小桃在一旁撇撇嘴，没出声。她已经快十岁了，该懂的人事已经懂了，对完全没看顾过自己的祖父，除了生身血缘，实在生不出什么深厚情感。

    晨间日光从泥墙上一寸寸向下爬，阿琼在渐生的灼热里叹一口气，脑海里试图勾勒一个久未见面的c陌生的老人形象，却一无所得。

    “阿琼，回来吃粥。”

    “哎。”阿琼向徐春荷跑去。

    两人吃早餐的间隙，阿琼隔一会就从粥碗上方抬起眼打量徐春荷，直把她给逗得忽视不能，一双筷子敲在她的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你不好好吃，总看姨做什么？”

    “姨，你好香。”阿琼呵呵傻笑。今日徐春荷脸上抹了胭脂，发上戴了发饰，阿琼往日不曾看她这样讲究装饰，一时竟看待了。

    徐春荷扑哧一笑，“今日镇上有集日，姨一会出门，你要不要跟去？”

    阿琼高兴起来，“可以么？！我要去！姨，你说过我会写自个名字就给我买一支好笔。我会写了，你看！”说着起身团团转，找不到纸笔，就拿手中筷子往大锅里沾了水，回到桌旁歪歪扭扭写了自己名字。

    徐春荷好笑，“晓得了，给你买笔，行了吧？”

    阿琼雀跃，飞快地把粥呼噜下肚，跑回自己家去换衣裳。今日徐春梅也在家，见了一阵风跑回来，埋头在自己的小衣箱里翻找，不由奇怪：“你找什么呢？”

    “娘，上回你给我做的那件衣上缀了碎花儿的裙子去哪了？”

    “我收在大衣柜里呢。”徐春梅无奈，起身给她拿了。

    阿琼喜滋滋地换了衣裳，回答她娘的话题，“姨要带我去逛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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