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入初春,天渐渐地回了暖,未央宫里景帝的病,却是一天天地重了下去。
景帝已经几次早朝不曾上了,这一日的朝会也已过了时辰,景帝始终没有出现;朝里的窃窃议论之声愈发地多起来,许多大臣边交谈着边用余光去望不远处面色淡然的太子殿下。
刘彻的内心远不是表面那么平静,实际上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处于持续走低状态,一直到今天落入了最低谷。
原因无他景帝病重,日渐不理朝事,如今的国政担子将近全副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哥哥却因生辰日近,已经返乡准备加冠祭祖之事了。
依着护卫传来的信上,陈家卜定的吉日就在今天,而他却因为今日的朝会耽搁着无法离开。
父皇病重,他身为太子,责无旁贷;若是在这种时候不露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可是相比面对这些老臣各自谋算的虚伪作态,他更想的是不该也不能错过哥哥的加冠之礼哥哥成人的日子,怎么能少了他的存在
就在他心里的躁动几乎压抑不住的时候,前几次朝会上的那传话官再一次出现,无非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辞,说完之后所有人做了礼,口不对心地说一句“皇上长乐未央”之后,便该散了去。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那传话官不去理会众人,却是最先神情肃然地走到了刘彻的面前:“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内宫。”
刘彻眉尖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迈开步子随着一旁的侍官向着内宫去了。
刚进了景帝的寝宫里,扑面而来便是一阵苦涩而浓郁的药味,这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让刘彻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
随着那侍官走到了雕龙的榻前,刘彻弯膝跪坐在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软蒲上,声音低沉:“父皇。”
才十几日不见就已经脱了形的景帝徐徐地睁开了眼,刚张开口便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是彻儿来了吗”
“是,父皇。”
“你们都退下去吧”景帝无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
宫里的侍官一一做了礼,向外走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宫殿,景帝与刘彻之间只剩下老人残喘的呼吸声音。
“彻儿,当年当年父皇任你在那冷宫饱受欺凌,自生自灭你可恨父皇”
刘彻没有做声。
他是见惯了生死冷暖的孤魂野鬼,对这一世最初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两三岁尚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就要忍受那些痛苦折磨的孩子,多少还是会在懵懂间埋怨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置之不理的人吧。
“父皇知道你怪父皇,你从小便聪慧懂事知行知止父皇从未见你犯什么错误,可父皇知道知道你和父皇不亲”
话说了一半,景帝又压不住咳起来,咳了许久才平息下去。
刘彻依然默然听着。
咳完了之后,景帝的声音愈发地虚,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彻儿,父皇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两三岁的时候那么小一团就趴在父皇膝盖上父皇问你啊父皇问你愿意做将来的天子吗天底下所有咳咳所有好东西都是彻儿的结果彻儿与父皇说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c咳咳在陛下前戏弄”
刘彻的身形蓦然一震,这一世第一次双眸里一片茫然无措,但只是须臾后就消散无踪了。
病重的景帝全然不觉,只是咳着说下去:“醒来以后父皇觉得真好可惜那就是个梦啊可惜父皇没有那个命数父皇那一日,不该那样说阿娇父皇该奖赏他若是没有他父皇只会更亏欠你”
刘彻怔了怔:“父教之恩大于天。”
景帝吃力地摆了摆手:“今日是他的加冠礼成之日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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