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西方罗兰巴特他们一派的观点,那作品一写成,作家也就“死”了,批评家要做的事,只是研究“本文”,管他是张三还是李四写的呢,为作者写传,简直完全多余。但对于西方汉学家来说,欲解读红楼梦的本文,那不仅不能绕过对作者的了解,而且,还必须迈进好几道门槛,才能登堂入室,初悟其妙。对于西方一般读者来说,很难想像,当他们拿到红楼梦的西文译本时,会完全不看译者所写的序引,完全不参照译者提供的附注,便能在本文中自由翱翔。其实就是我们中国当代读者,完全抛开对红楼梦本文以外的必要信息的了解,恐怕也是难以进入那种独特的艺术世界和文化空间的。
但为曹雪芹写传,关于他本人的资料之匮乏及互相抵牾,还不是惟一的困难,问题是如以他为圆心,则半径首先必须延及他的家族,而曹氏家族的福祸荣枯,又与清朝康c雍c乾三朝皇室的权力斗争息息相关,于是叙述的半径又要再延及相关的历史,这段历史的文化当然还是大中华汉唐文化的延续,可是又有其阶段性的特点,便是满族文化和汉文化的相激荡和相融合,于是又要再次延长半径,涉及那一代中国文人的总体生存方式c群体素质c心理定势与习尚c修养c趣味及他们的分流。这也还不是半径的顶端,因为红楼梦的哲学内涵c其终极追求的力度和向彼岸靠近的热诚这是许多西方人最感兴趣的金瓶梅所没有的,又是中国哲学史思想史发展到那一阶段的有根之木c有花之果,于是写传者又把半径再伸向李贽c汤显祖等先贤及其思想。又由于红楼梦是中华古典文化的集大成之作,具有百科全书的特点,前人早就指出:“一部书中,翰墨则诗词歌赋爰书戏曲,以及对联扁额c酒令灯谜c说书笑话,无不精善;技艺则琴棋书画c医卜星相及匠作构造c栽种花草c养蓄禽鱼c针黹烹调,巨细无遗;仙佛鬼怪c尼僧女道c娼妓优伶色色俱有;事迹则繁华筵宴宫闱仪制c庆吊盛衰事事皆全;可谓包罗万象,囊括无遗,岂别部小说所能望其项背。”所以那半径又不能不随机抖动,涉及有关的话题。偏红楼梦又是一部并未完全竣工而且只传下八十回的残书,它并没有一个绝对无可争议的本文,推测其失传部分内容的主要根据又是脂砚评语,所以在半径的旋转中又不得不提及有关它的版本c脂批及程c高补入后四十回后竟得以公开化,“一时风行,几于家置一集”的原因曹雪芹新传从曹雪芹这个“圆心”出发,不断伸出半径,辐射旋动,又不时由远点回缩“圆心”,浓化对曹雪芹思想c人格和艺术追求的皴染,导引读者层层迈进红楼梦一书以“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大情怀,以“沁芳”之笔,所营造出的远非一般“爱情悲剧”或“大家族黑幕”式的作品所能望其项背的艺术空间,读来却有深入浅出c丝丝入扣c云龙蟠舞c汁浓味醇之感。
周汝昌先生1964年所出的曹雪芹和1980年所出的曹雪芹小传,基本上是纵向叙述的方法,这本曹雪芹新传取用了“画圆”的手法,围绕曹雪芹这个“圆心”画出了许多个同心圆,这虽很可能是面对外国汉学界或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特别是西方人这些特殊读者,急中生智,逼出来的招数却构成了一大特色它不再仅是对一个中国文化巨人的描述,它成为了通过这位巨人将你吸入伟大的中国文化磁场的马蹄铁,而且,这样的写法,对于无“学术性前提”准备的中国读者,也颇有吸引力和教益。
但画圆的风险在于,半径伸得越长,其圆周接触的未知面或混沌面争议面便越大,因而派生出的疑窦和讼案便可能越多。而周先生在把握笔法时,“稍稍运用上一点儿推想和文学手法”,为的是“使内容变得生动一些”,用心良苦,却犯了西方汉学家做学问的大忌。这些本拟显瑜之处,很可能倒成了他们眼中的瑕疵。第三十五章代曹雪芹拟的长歌,绝非即兴之作,凝聚着周先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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