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院完全出自穷匠人之手。
民国五年,盛夏,大旱,罗县普陀村,二十七八户人家,拖儿带女外出逃荒。
“吃不住了,得找唐家!”王方林和王方学坐火塘边,哥俩合计了大晚上终没拿定主意。
初秋,月亮明晃晃,老母老父安安静静僵直床头。寒心呐!老人大半辈子筹备的两口棺木,黑幽幽地搭在茅草房里的四条木板凳上。兄弟俩跪着烧了三沓纸钱,送父母西归。村里来两个人帮着给老人装棺入殓,没什么伤感,也没亲戚来哭丧。天天能见死人,大家都习惯了。
安葬亡母亡父,兄弟俩直奔唐家大院,做苦力。
唐氏家业,一步一步发家的。最早,一家人孤零零地住在村西凤头山脚的石头房里。唐祖德精于买卖,年轻时,里外两头抓,马帮生意和农田种植,一样都不拉下。年胜一年,丰衣足食,渐渐发展成云南罗县颇有名气的大商家。
有了充足银两,唐祖德开始修建自家大宅院。
庄稼人,自己养活自己,多数掌握一门拿手的生活技艺。进了唐家,个个有施展手艺的余地:耕田种地一把好手的,专门负责田地种植;有胆有识,敢于四处闯荡的人,赶骡子跑马帮去;会做石匠木匠手艺活的,祖德老爷一并挑出来修大院子。
唐祖德不会看走眼,王家两兄弟,一把好手,盖大房子,少不了他哥俩。
采石场选在村庄东南面的晓东山,石料全用牛车和人力车拉运进村。说牛车,其实只一根分叉的大树棒棒。大头拴紧两根粗绳子,拉长系紧着牛肩头的牛轭。树杈位置,横钉三根木棒,石头直接摆到上面拖拉。如此牛车,接触地面的摩擦力较大,牛拖起来,吃力费劲,膘肥体壮的成年大牛,稍遇坡面,也坠得左右踉跄。牛蹄子一下一下挖地上,喘粗气,伸脖子,小步小步地挪移。遇陡斜坡,更费劲,为了保证顺利通过,赶车人往往高甩牛鞭,头顶上划出几条圆弧,晃荡着吓唬拖车的大黄牛使劲。再不成,给黄牛屁股和脊梁骨上重重挨一鞭子。老黄牛一阵猛用力,喘着粗气,压低头,慢慢把大石头挪到坡顶,满口的白沫,成一条线地连到泥巴路上。
这日,去往晓东山采石场,王方学叉开双脚,稳稳站上树杈,轻扯一下牛鼻绳,娴熟地驾着牛车,上路了。
“牛车!”
刚放学回家的牛蛋见着,好不稀奇,呆路边,咧嘴傻笑,糊满半边脸巴的干鼻涕,扯出几道干裂。今年一年级,落了一颗门牙,从不打理的小牙齿倒齐整,只是又黑又黄,牙缝糊了玉米饭。背左肩的绿色小书包,开着口,一本写着“思想品德”字样的课本半露外面,就要掉了。牛蛋左手拿一个断了半边翅膀的风筝,右手捏着绕满一柄线坨的木棒,两眼眯成缝,死盯着慢慢前移的老牛拉车,一刻不舍得走开。鼻涕淌到上嘴皮,牛蛋娴熟伸出舌头,翻去舔了舔,借着舌头,再左右来回滑了滑,把鼻涕均匀地涂到鼻孔下。可是,哪里行喔!只管一时,鼻涕又出来了,牛蛋提高衣袖,一个快动作,鼻涕全被干干净净地刮走,完全涂到袖口上。红黑脸巴上留的那些,不管它,任它自在。两边衣袖,日日有鼻涕光顾,复年复日累积,衣袖硬邦邦的,完全一个硬壳壳。
“娃儿,做车不?”
方学一紧鼻绳,喝住牛,望着牛蛋笑笑。
不说话,牛蛋把书包和风筝随便挂路边小树枝丫,借着方学大叔伸来的一只大手,一个小迅步,轻松跳上牛车。方学轻一松牛绳,起步喽。牛蛋稳了稳脚,自然习惯了。借着孩子的高兴劲,方学扬了扬牛鞭,轻拍一下牛脊背,老牛迈步小跑,肥大的牛肚子,随着步子一左一右滚,乐得牛蛋咯咯笑,缺牙的嘴一直没合拢。
除了赶牛车,方学推单轮木轱辘车运石头。自己找了几块木板,简单钉成一辆带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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