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离开时,中元仍窝被子里。到自家门口,李家彩收住脚,转去见老爷。他一脸得难为情,老爷完全猜到结果,故作平静安慰:“随他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打过硬仗,当然会有点性子。”祖德老爷的哮喘病越发严重,带着悲伤情绪,一席话,一阵猛烈咳嗽。李家彩立马靠过去,帮着老爷拍脊背,舒缓胸口闷气。直到老爷稳坐太师椅,舒舒服服睡着了,才垫起脚尖,悄悄离开。
中元一整夜没睡着,半夜跑茅房,家里的小花狗凑近,陪着他蹲了好一阵。夜晚的山雾更大更浓,一滚一滚扑向小村子。场院中溜达分钟,头就沾满了小水泡。几条木板凳搁场院中间,中元顺进堂屋。爬上楼,家里的公鸡打鸣了,声音由高而低,画出一个半音弧,让人拥有实足的家乡感。乡下人最熟悉公鸡打鸣。可今晚,不知怎的,中元的耳朵听得犹如惊雷,许久不散。熟悉的声音把心绪带到重生的悲惨小家庭:金秀c娃儿c疯娘。一遍一遍撞击着中元的脑门。
中元再又下楼,独自立在院心,任凭雾雨袭裹。
天边慢慢发白,大雾笼罩的村庄传来几声狗叫,天快亮了。再半个钟点,太阳紧挨房屋东面的核桃树尖尖冒出半边脸。火塘边的黑铁锅还点有余温,喝一碗汤泡饭,中元出门,径直往重生家走去。
金秀娘傻愣愣地呆坐屋檐下,一夜没睡的样子:蓬松的一顶乱头发,湿漉漉的,一柄一柄贴在脑袋上。一身衣服,潮阴阴。雾水打透的。两只光脚板,一边裤脚踩脚后跟下,一边高高提过膝盖。偏头盯着廊柱,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一概听不懂。
中元“哄”金秀娘进屋。
金秀高烧两天,昨晚孩子哭闹一整夜,天快亮时才勉强睡安静。刚合眼,听见屋里有人说话,金秀挣扎着下床,脚下一高一低地走出房间门。一脸惨白,一点力气没有,抬脚的力气都快使不上了,金秀没和中元客套,眼神指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怎么要得!?”
中元觉得事情不妙,稳着金秀勉强坐下,赶忙跑去找干爹。
金秀太虚弱,根本坐不稳。中元出门,本想挣着回床休息,可没迈开步子,一阵眩晕,一屁股砸泥巴地上。等中元领着干爹返回时,金秀仰睡着,气息弱得近乎停止。李管家就是李管家,一如既往的稳重,操起袖子给金秀把了脉,断定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帮着中元把金秀抱到床铺,及时召来祖德老爷的私人郎中。把了脉,郎中给金秀服了两粒药,朝李管家说:“虚着了,虚着了,不会有大事。”中元再去祖德老爷家要了一小碗绿豆汤,给金秀慢慢喝下。金秀躺了一阵子,脸上渐渐褪掉惨白,有了一些血色。
事情一会儿传到祖德老爷耳朵里,老爷手扶拐杖,跌跌撞撞赶来。平时,一贯的呆老样子,这会儿,腿脚倒一下子灵便了许多。
“怎么怎么使得!?”见到老爷,金秀挣着想坐直身子问候。
“别动了,躺着,都成什么样了!”老爷抬一只手,善意地狠她一句。
祖德老爷确实惊到了。
“不行呐,自从干儿子死后,这个三口人的小家,无依无靠,不妥当。”老爷自个儿琢磨着,眼神慢慢转向李家彩?
李家彩明白老爷的特别眼神:地契和中元续弦婚姻的大事,都给了,都提了,唯独缺中元本人的表态。
中元也懂老爷心思。再说,没有祖德老爷,中元不会有今天,本也应该牢记和感恩老爷对自家多年的关照。而经昨晚一夜,中元自己其实已有了老爷想要的结果,当作老爷和干爹的面,直接把话说了:“感谢老爷,地契咱爹收下了。今日我就住到这个家里,做娃儿的好父亲,认真照管一家子。”
话一出,李家彩赶忙接过话:“你爹你妈,都搬到这里来。”
中元“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