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婺州城外,芷江两岸,枯叶落尽的护堤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冷冽的晨风中抖擞精神,甩去霜冷寒意犹存的积雪,枝头悄然萌发嫩绿的芽苗。
暖意融融的春日,江水拍岸,浊浪滚滚,百舸争流,千帆如云,仿佛河心洲翔集的飞鸟,欢快地前来觅食。偌大的码头区生意兴盛,诸多商家主事喜笑颜开,猫冬闲了几个月的帮工和跑腿再次忙活地团团乱转。
城北长春观,缭绕香炉的烟龙往复穿梭,每一个颗粒似乎都寄托信民的祈愿,随升腾的烟气穿过无形的阻隔,投入冥冥中某位神祇的福地。
祈福还愿的香客如流,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在香炉c油缸c祠奉箱之间打转,唯有一个豆蔻年华的素衣少女,在祠位前的软垫上长跪默祈。
双手合掌,两眼紧闭,眉头锁着一丝抹不去的愁绪,让人望之忍不住心生怜惜,她便是城中有名的海商邓元博的独女,名月婵。
年前,老父在城中连云轩宴会多年故交,孰料不到,归家途中,遇惊马不慎落水,竟然一病不起。昏沉多日,时醒时睡,邓家请遍城中良医,都束手无策。
眼见老父日益消瘦,姨娘们竟日长吁短叹,暗中垂泪,邓月婵心里烦闷,又无人可以倾诉,便由家仆带路,前往祈福祝愿极为灵验的长春观,为父亲祈祝。
秉着心诚则灵的念头,邓月婵占住祠位前当中的锦墩,默默念诵祷言,恍惚间过了大半个时辰。
期间,有位仪态雍容的贵妇前来还愿,身边几个健妇候了许久,也不见少女起身,便想上前“劝离”,好腾出位置让自家主母入座,谁知邓月婵为表诚意,久久不肯起身,就忍不住捋起袖子准备动手。
神祠之地,岂容造次,那位孺人伸手轻按,径直上前就着铺展好的锦墩跪坐。耳边听到少女的喃喃低语,尽是祝愿父亲早日病体安康的祷言,不由地为她孝心感动,怀着同样目的而来,贵妇心头一软,便不再介意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少女占去。
久跪脚麻,邓月婵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诚心已表,诚意已至,就想起身找祝师捐些香油钱,请一本祠典回去供奉,增添老父的福寿。
刚刚起身,顿觉双腿针扎似的酸麻,忍不住又跪倒在地,冷眼旁观她许久的几个健妇,捂住嘴巴浅笑,也不发出声音,没有露了痕迹,倒是无人察觉。
少女咬着牙,挣扎起身,双手揉着腿脚,活络气血,过了一会才稍有好转,情知周围许多人看着,不想丢了邓家的脸面,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外走。家仆连忙过来,簇拥着她避开闲杂人等,前往祝师所在的后堂。
孺人睁开眼睛,扫视跟随自己多年的健妇,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此行状有种种失礼之处,便冷哼一声,顿时叫她们噤如寒蝉。
“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孝女。”
贵妇身边服侍多年的听用,惯看主母的眼色,眼眉通挑,极会做人,忙不迭地张罗人手,随后自己也一同离去,落足心力。
邓月婵由家仆丫鬟伴随,穿过朱漆回廊,面前是郁郁葱葱丛林,最深处,吐露苍翠芽苗的枝叶,掩映着朴实无华的后堂,环境极为清幽,杂乱的人声,喧嚣的人气,似乎都被阻挡在外。
年过五旬的祝师,方才替一位青年士子行祓禊之术,拔灾除厄后,精神爽利的年轻人,爽快地从腰囊里掏出十几块切琢过的美玉,幽绿的翡翠,鸦白的玉髓,月牙石英,虎纹玛瑙等物件。
祝师见过不少大场面,如此丰厚的赠礼,还是初次,心里有些震惊,却掩饰地极好,不动声色地收下,许是用了咒术,神色有些疲倦,青年士子不敢叨扰,便拱手揖礼作别。
老人家也不在意,挥了挥手,权作回礼,就着后堂正门前的竹垫坐下,休养虚耗过多的精神。
邓月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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