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骑着马,缓慢地踱步。前方挂着轮血红的太阳,它摇摇欲坠,腥臭扑鼻,悬浮在层峦叠翠的尽头。
草丛中,有一只小鹿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直到疾风离它不足三丈时,才蹦跳着,跃进了灌木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回到了父皇驾崩的那天。
那时将要破晓,天色昏暗,天边泛起不自然的血红,我骑着疾风,独自一人在猎场漫无目的地闲逛。不远处有一只稚嫩单纯的小鹿蹦蹦跳跳在树林里。它是侍卫为我驱来的猎物,但我却不想射杀它,我小心地驱使着疾风,和我的猎物维持着三丈的距离。
我不喜欢打猎,追逐猎物c看着它因为我而惊慌失措,总会让我生出奇异的恐惧感。似乎那驱马狂奔是父皇,在箭矢下簌簌发抖的猎物是我。
是的,自从父皇不再掩饰对我的失望和对阿乾的期待以后,我就时常梦见我被父皇杀死。若是磕过五石散,还会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大喊,快跑!快跑!你的父皇正挎着弓骑着马来杀你呢!
是幻觉还是心魔,我已经不知道。但无论哪一次,我的梦境都只有一个结束的可能。
——像小鹿般亡命狂奔,用尽全力的狂奔,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指掌,最后长箭穿过心口,在剧痛中得到自由,变成一只鸟,离开这勾心斗角的世界。
最终,我还是追丢了小鹿。但小鹿的逃出生天并没有让我不愉快,我是个身不由己的皇太子,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感到一点自在。
突然,一群白色的鹭鸟从树林深处飞出,它们冲向我,低声地哀鸣着,在我的身旁徘徊了很久,因为它们的异常,我转过头,看见了父皇。
如我一直都畏惧而期待的那样,他骑着马,挎着弓,长弓追薪,箭矢森森。
终于还是决定杀我了。
我的梦境终于还是成为了真实。
我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说,阿耶,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却不愿正眼看我,仿佛我是令人作呕的肉块,说,阿鸾,你不配继承萧氏江山,却成了我的嫡长子。
我知道,所以我应该死。
我说,闭上眼,等待利箭穿心的那一瞬。
我等了很久,那一记剧痛却始终没有降临。
睁开眼,看见一条毒蛇满身素缟站在我面前,我那曾经把玩乾坤的父皇,我那风流傲慢的父皇,像一截朽木般轰然倒地,他的脖上多了两个血洞,发黑的血流出,落在青草上,草便迅速枯黄。
我静静地注视着,看着父皇的脸色从红润转为灰白,竟是没由来的欣喜与沮丧。
我抬起头,看了眼咬死父皇的毒蛇,说,我不会感谢你。
毒蛇温柔地笑了笑,说,阿鸾,你将成为弑父夺位的罪人。
我也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一次我是必死无疑的,所以我索性睁开眼,等待着。
但我的期待再一次落空了。
当毒蛇拔出剑斩向我的头颅时,地面裂开了——在我和他的中间,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热浪滚滚,岩浆蓬勃,我和他的衣服都被烤得焦曲干枯。
薄雾中,有数百铁骑整齐归一的赶来,我得救了,但我的心中却没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我只看见那个人,那个立于铁骑深处c我的身心都在渴望的人,紫衫玉带,清贵冷漠。
我穿过森森铁骑,想要走到他身边,但是——
他绝尘而去。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我看到的只是个幻影,他不属于我,他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太阳突然喷薄而出,红得渗人,薄雾散去,毒蛇c铁骑和他都消失了,只有父皇,像一截朽木般躺在草地上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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