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脸色越发灰败。
王夫人看着老太太,心下觉得可怜,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算是带上了三分真情:“珍哥儿是闹得不像话了,若是我们老爷在,只怕他再是族长,也要拉倒了狠狠地打一顿。可如今大老爷那边也有小辫子,反倒不能硬气地管他。何况还隔着房。”
贾母想起远在外地的贾政,眼圈儿一红,低下头,拿了帕子擦眼角。
王夫人叹道:“前些日子宝丫头来看我,说起她哥哥来,外头吃了几个亏,如今竟有个好样儿了。也是难得的事情。回头再看珍哥儿他们,就是太顺了,从小到大,没吃过亏也没受过委屈,才会这样无法无天的。老太太不论是一时之气,还是深思熟虑过的,媳妇都不觉得分宗有什么不对。总归得让他们尝点子苦头,他们才知道大人们挣扎着不易。”
贾母深深点头,涩声道:“你说的就是我想的。娘娘在宫里战战兢兢地煎熬了快十年,你丈夫兢兢业业地办差事,就是先头珠儿和如今宝玉c兰哥儿,都苦读上进,就盼着能给这个家多帮上几分忙。我心里都知道。你们辛苦了。”
说着,拉了王夫人的手拍了拍。
王夫人心里又熨帖了三分,也拿了帕子拭泪,叹道:“老太太言重了。都是一家子,我的丈夫孩子出息,不也是我的荣光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如今,皇陵里头大老爷惹了皇上不高兴,娘娘那边我又递不进消息去,媳妇这心里难免惴惴不安。若是这个时候再闹出来珍哥儿惹祸c家里要分宗的大事,媳妇就怕外头会混猜度,万一再牵出旁的事情来,就不好了。”
如果真的说起来,依着贾珍等人的作死法,王夫人也烦得恨不能一脚把他们都踹出去。
可是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得京城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家来,却不是什么好事。
风口浪尖从来都是大乱的引子。
贾母却不这想,抬头看了看外头,声音放得更低更缓了,细细道来:“你是一片心思为他们好,我能明白。可此时此刻,却不能这样了。
“宫里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一条却是明明白白的。打从皇陵回来,从皇上太后到皇后娘娘,必定没有给咱们娘娘什么好脸色看。不然,就算你的消息递不进去,娘娘的消息也早该递出来了才是。我回来就请了太医,身上不舒服的话早就传出去了,娘娘那样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派人来问问?
“单这一件事,我已经能断定,皇上对咱们家的气,还没消。
“若是咱们家里头安安静静的,也就罢了。等着娘娘慢慢地把皇上哄转过来也就是了。可偏偏这个当口,珍哥儿闹出来这样混账缺德的事来。哪怕能料理清楚了首尾,可是万一皇上想查,你难道还以为他真查不出来?你们忘了我可没忘,他登基之前,刑部可就是他主管的。
“娘娘已经够难的了,你丈夫也在外头奔波辛苦。我总不能为了隔房孙子的面子,把我的亲儿子亲孙女置入险地吧?何况珍哥儿的幺蛾子又从未断过!我不能再留着他添乱了!
“我这条老命还在,你们和大老爷那边分不得家。不然的话,我都想把老大都分出去!你也别劝了,我也不听。明儿缓一缓,我就跟族里说,把分宗这件事儿办了。”
贾母说完,自己回手去揉太阳穴,拧着眉低头不语。
王夫人一听贾母竟是早就把这中间的利弊想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劝不了了,却又松了口气,无奈地站了起来,道:“既然老太太已经拿定了主意,媳妇就不多嘴了。天下事,本来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媳妇只是担心亲朋故旧们来问,不好答言罢了。”
贾母嗯了一声,挥手道:“办也是悄悄地办,不会惊动到外头去的。”
王夫人又叹口气,告辞而去。
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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