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来再徐徐图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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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琇再翻了一次书,这回总算没再出现什么“既见君子”,一首《灵台》讲完,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下人们将弟子们的午膳分别用食盒盛了送到茅茨堂后的小听事里,几个年幼的弟子下了课先跑到屋外去看雪,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出去廊庑下走动走动,透透气顺便活动筋骨,连着两个时辰正襟危坐是很累的。
钟蔚留下的书僮对卫琇道:“请卫公子移驾秋水阁用膳。”
卫琇看了眼正在低头收拾案上文房和书册的姜二娘,摇摇头道:“我去后头同弟子们一起用一点就是了。”
钟蔚照例一早吩咐下人为卫十一郎特地预备了酒肴,书僮要叫人去取,他却道“不必麻烦”,便出了茅茨堂,穿过廊庑,绕到后头的小厅里,取了食盒在案前坐下。
陆续有弟子进屋用膳,卫琇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姜二娘的身影。他迟迟不动箸,在一旁侍奉的僮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卫公子,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么?奴叫人去厨房重新传膳?”
卫琇这才低头看了看打开的食盒,肴馔极为精致丰盛,钟老太爷自己就是个会享乐的,认为处富贵便该安于富贵,不逾度,不伤天和便是了。生而富贵却故作贫约,是矫揉造作,固为其所不取,所以钟家多纵情任性的名士,倒是极少出纨绔,骄奢淫逸到钟蔚这种程度已经算是顶了天了。
“这便很好了。”卫琇一边说一边放下牙箸,站起身便向外面走去。那小书僮不知道卫家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知道若是他不好好用膳,必定要吃自家公子的挂落,只得将食盒盖好捧在怀里,跟在他身后,以便他要用时随时能拿出来。
大户人家的宅院格局都差不多,卫琇沿着回廊转了一圈便找到了下人休息的罩房,果然见一身奴婢装束的姜二娘坐在一张对着门口的小胡床上,膝上放着个小小的竹食盒,卫琇站在廊远远看着用竹箸拨弄着食盒里的菜肴,却不往嘴里送。
姜二娘嘴角微微下撇,两道描成卧蚕的眉毛微蹙着,看起来本是极滑稽的,卫琇却笑不出来,除了流离奔逃那几日,哪回见她吃东西都是津津有味,必是嫌弃这饭食太过粗陋难以入口了,她这些时日一直在钟家用午膳,一直用这些粗茶淡饭么?难怪这回见她清减了许多——她在衣食上一直是极讲究的,卫十一郎爱屋及乌,觉得这份娇气也格外可爱。
他越看越觉得姜二娘瘦,下颌尖了,肩膀瘦削,眼睛都显得大了一圈,不由朝她走去。
那书僮在后头看着,觉察出不对来,这卫公子是中邪了么?竟然往罩房走!赶紧叫住他道:“卫公子!那是下人待的贱地儿,您莫要再过去了!”
卫琇闻声回过头去,这才恍然发现那小书僮也跟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他的食盒,卫琇置若罔闻,只是不容置疑地对他道:“这个给我,你先回茅茨堂去吧。”接过食盒提在手中便朝姜二娘身边走去。
总是会有人拿贵贱说事的,看一眼便将人称出三六九等,仿佛是每个人都有的本事,可是于他而言,地何尝有贵贱之分,他只想从没有她的地方去到有她的地方。
她若是嫁到萧家,可以想见会有多少闲人用目光肆无忌惮地称量她,可以想见会有多少流言蜚语——那些他舍不得让她承受的,她却要为了另一个人承受了。
钟家从不苛待下人,钟荟的食盒里有鱼有肉有菜蔬,只不过调味没有那么精细讲究罢了,钟荟一直吃得挺香,茶饭不思还是因了卫琇的缘故。
她不经意间抬起头,便看见那累她食不甘味的罪魁祸首正站在面前,忍不住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吃惊地站了起来,膝上的食盒打翻在地,菜肴和麦饭撒了一地,肉汁都溅到了袴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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