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昨日在人前失仪，我暂且不究，你倒是越发出息了！”唐鹤斋虎目圆睁，劈手夺过家奴手中的麻绳，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冲上了前去，以绳代鞭，“他们不敢捆，那为父便亲自管教管教我这从小好吃好喝养大的‘好女儿’！”

    唐扶鸾挺直脊背站在原地，耳畔分明听到有鞭声掠过，也依然一动不动，然而一向冷凝的目光却隐约透露出几分哀意。

    这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啊，仅因为一对刚进门一日的外人，便怀疑再三。便是再冷情，又如何能释怀？

    眼看着唐鹤斋手中的麻绳就要抡上唐扶鸾娇嫩的胳膊，苍谙吐了嘴上歪斜叼着的草梗，“啧啧啧”地以手掩目，似乎很是不忍看美人受苦。

    口中一边低低念叨着“作孽，作孽哟”，苍谙暗自拈了假山边上的一粒拇指大的碎石，看也不看地便以二指弹去，打中了地上搁置的一个用布蒙着的竹篮。

    竹篮腾空而起的一瞬，正巧迎向唐鹤斋挥过来的麻绳。

    原先蒙在竹篮上的布被疾风揭开，霎时篮中装着的纸钱纷纷从夜空中迅疾散下，仿若一场金银色的迷雾，一时间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唐扶鸾就在这片乱色的纷杂中不经意回身望去，只见那个败家子双手环胸，卓然而立在垂柳假山边上，微微眯着狭长的眉眼，对她笑得一派阳光明媚。

    即便是长久以来动心忍性的唐门嫡娘子，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狐狸一般的败家子其他暂且不提，单说这模样确实是该死的撩人。

    “这是”唐鹤斋看着漫天飘散的纸钱，不禁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一时愣在了原地。

    扶鸾咬着下唇，半蹲下身子拾起地上散落的纸钱，代全数叠放到竹篮里时，才抬起眼来，不卑不亢地轻道，“父亲大抵已经忘了吧，母亲是三月前的今天去世的。”

    唐鹤斋一愣，细眼看去，才瞧得自己女儿的鬓边别着一朵丧事用的白花，一身乌裙笼罩。

    被火光耀明的夜色之下，可以看到她即使之前再被刁难，面色也毫无乞怜之意，更显骨子里孤鹜难折的倔强。

    一日夫妻百日恩。纵使唐鹤斋对大夫人秦氏的情意早已随着岁月流逝消磨了个干净，然而终究还是有的。见此情景，心已先软了三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绿绣察言观色，见此也知晓了唐鹤斋的心意三分，只轻轻地“啊”了一声。

    见旁人的目光投向自己，绿绣复觉得失态一般，赶忙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口，然而神态似乎很是讶然，“绿绣只听人说过每年忌日需祭拜先祖，倒是没听说过三月也要祭拜一次，三郎，这是你们中原人的风俗吗？”

    一边问着，她勾画妖媚的眼角瞥过面色沉静的唐扶鸾，得意之情毕现。

    似乎早就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唐扶鸾面色并无半分惊慌，只娓娓道来，“虽头七时已然拜祭过一次，然而外头这般热闹，女儿不想母亲一人在地底下孤单，便托陈家大郎从外头捎带一些纸钱来，聊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绿绣眸里一闪而过嘲弄之意，复娇娇柔柔地看似劝说道，“既然是要买纸钱，何不吩咐下人去买，何必劳烦陈大郎深更半夜地送进府来？反引得大家误会。”

    嘴上说是误会，然而听到每一个人的耳里，显然不是那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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