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一德说,心放宽点。福祸相依。去岁至今大旱,盘龙溪光想断流,山田长了几棵小苗,又遭虫灾,家里地多的反而不好过日子。下籽种,投人工,全收不回来,也很难啊,你说怎么办?
肥土爹浊重c吃力地叹气。他自然是没法办的。
崖上的麻雀把细碎的土粒噗噜噗噜扒下来,肥土爹坐着,喘着,瞧着,扬手驱赶的劲儿也没有。
老盘古坑人就山居住,靠崖开洞。崖是土的,高。有两个钱就修房子。土墙壁c草顶的房子。好的是瓦顶。
肥土爹修了两间瓦顶房,有点旧了。盘一德那么多房屋,三尺以下还全是砖墙。靠这边的三间,明显高出一头。按照农家的习惯看法,相邻住户,房高的就有点霸气,欺邻。肥土爹嘴上不说,心里不服气,常常跟肥土念叨,得翻修,加得更高,压过盘一德。可如今有心无力了,肥土又不能指望。只有对着邻居哀叹,哀叹儿大不由爹。
盘一德说,肥土在世面上混来混去的,说实话,是个能干人,你放宽心吧,不用愁。
盘一德让肥土爹吃掉他送来的饭食,走了。肥土爹不饿了,端详瓦顶的房子。
地都卖了,这两间房子还是盘古坑数得着的。瓦顶,檩条椽子当年挑的全是直木,硬木。盖房的事儿像在昨天,清楚得很。上梁时,檩木压在肩头的感觉,硬实实的。
肥土爹是过着穷日子长大的。祖上像盘古坑的大多人家不能福荫后辈一样,只给他留下了土窑洞。
他年轻时曾经膂力超人。比赛挑担子,牛圈粪,装两百多斤,使专用的杠子挑起来,一口气挑上南山的田里。不放下,一直挑着,等后面的参赛者挑着担子上来了,观众们前呼后拥也都上来了,腰软的选手呲牙咧嘴扔掉担子了,他还挑着,问,要不要我再挑回去?
他一生在田土里刨食吃,当然也听到叫好声,但无非是刨食的劲头大罢了,刨出来的食儿是有数的。虽则如此,这位过气的英雄还是不认可儿子的干法。不在土里求收成,光想去拣拾那些玄而又玄的巧钱,终归是要跌跤子的。
可恨的是儿大不由爹。不由爹是好的,眼看儿子恨不得老子早死啊。
难说肥土是不是这样想,肥土爹反正觉得认清了。觉得认清了就越发生气,越发生气就越发上不来气。能胸口松一点,呼吸畅一点的时辰少之又少。百年一遇闭会儿眼,又做梦。
梦里会老伴儿。肥土娘仍是活着的样子,说话,做饭。正说话c做饭哩,突然扯起他就起飞了。呼呼的风声。曲里拐弯,飞也飞不动,喘气不止,呼吸吃力,马上就憋醒来。
肥土想好好孝敬一番老爹,谁知正如俗话所讲,事不由人。打个过分的比方,如果局势非常严峻,一定要在要命和卖房之间选择,那命是当然得保的。
肥土有两个铁朋友,其中一个铁而又铁,仗义,要那个朋友先替还一把债没有问题,谁知警察局给那人安了个暗通的罪名,杀了头。另一个连夜跑走了。在债主追索不止,急需钱款的情势下肥土做了个决断,卖房。
肥土恨自己。他妈的,输。他妈的,赔。赔,输,输,赔。满心的烈火没法烧出来,一遍遍骂自己。骂了,反又自问,谁被逼到屋檐下能不低个头呢?
爹被安置到窑洞里。还有床,赶蚊蝇的芭蕉扇,汤药碗,靠椅,痰桶
媳妇和女儿被安置到另一孔窑洞里。
扒房子卖,事情太大,何况是顶账。老计策,说是翻修。爹轻易不信儿子的话了,但呼吸不顺畅,对话困难。又不漏雨,你翻修什么?真有钱不能另盖几间吗?就这个简单意思唔噜了好几遍。
肥土说,我听不清楚,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连嗓子都没有了还说啥的说,别说了,别说了。
从房上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