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汪美花到县城根本没下车,她越过县城直接先奔了市里。丈夫空叫个涌才,才干她是清楚的,别说涌,常常是挤都没有。对人说是丈夫和他的哥儿们瞎忙活,实是盘古坑矿业公司被盘泥兼并后她就派涌才去市里开土杂商店了。
汪美花的眼光已经延伸出了盘古坑,已经把城市当成未来奔赴的目标了。
从城市返回来她才找盆子。现在,在盆子那里打电话。跟你说一下情况,还得动点脑筋
盘金旺打断道,啊,好,好,再说吧。我在开会,邱乡长c葛乡长来盘古坑调研,整个下午都要开会哩。啊,就这样,再见。
第九章疯狂出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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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接受干部的访贫问苦往往很受感动,盘根就是如此。
有的穷人平素木纳寡言,但被访问时,到了场面上,对着电视台的摄像器却会超常发挥,夸上级夸得可出彩了。这是个美丽的情结,中间有个核儿,叫做皇上圣明,属于优良的民族传统。尽管有的干部做的是应当做的事,或者该做的事久拖不做而终于做了。
没有记者采访盘根,因而到底不知道他的口才潜力如何。他是在心里对葛乡长保持感动的,葛乡长坐在他身边,说,在奔向富裕的道路上,要着重解决农民中因伤返贫c因病返贫的问题。而他盘根正在这种问题里。
葛乡长人年轻,话实在。戴着眼镜,你能知道那镜片子后面的眼神儿,善。他跟你说话,口气像晚辈。实际上他的年龄确实是晚辈,但他又是个官儿嘛,是个干部嘛。
人的一生很快,越上年纪越觉得快。呲啦——快到头了。老了,忍不住要回头看,以前走时曲曲弯弯的路现在一下都看见了。
没承想活到了这步田地。
他盘根也是十几岁就当干部闹革命了。工作队说,革命,革命,就是把穷命革成富命,把盘一德那样人的富命革成穷命。只要打倒了盘一德,推翻了盘一德那个阶级,我们就吃油条穿绸子了。
盘根没想把盘一德那样人的富命革成穷命,只想把自己的穷命革成富命,一心革命,认为有活头了,一辈子比盘一德还要享福了。
盘一德有山田十亩,还有坑田十六亩。山田瘠薄,收成赶不上坑田。如今开矿的地方,在先全是坑田,平坦,肥沃,其中有一大片是盘一德的。冬长小麦,夏长包谷,很是诱人。盘一德本人做郎中挣钱,还蓄有长工,就是侄子盘行礼。
盘行礼是盘一德给重起的名字。盘行礼,跟盘崇仁c盘尚义排在一起挺顺的。名字排得顺,挡不住侄子做农会干部,觉悟一旦提高,要将伯父打倒。
开始,盘行礼心软,嘴软,手软,总感觉伯父把他当义子待的。工作队重点解决他的问题。盘肥土当农会主席后,脑子开窍快极了,开窍了也来帮盘行礼,直到盘行礼变成了积极分子,认识到他伯父那个阶级可恨,认识到当农会干部必须有觉悟,有志气,有种。
盘古坑老村山门口的老槐树,长在盘龙溪边,水土关系,气派巨大,枝桠如老人的胳膊,歪歪扭扭横伸着,叶子都抚住了山门上天地盘古四个字。农会干的第一件新鲜事儿是拆了盘一德的大车,卸下大铁轮挂到老槐树上,开会前敲它。咣,咣,咣,斗地主。
盘一德是地主,是匪属,挨斗。
盘行礼是长工,扛活的,诉苦申冤。
盘行礼哭诉道,我收了工还得喂牛。喂就得小半夜。一遍遍上草上料。贼瞌睡呀,不能合眼。老家伙呢,坐在靠椅上看医书。还说好听话,是陪我哩,实际上是监工。监工啊。他怕我偷懒,他怕长工偷懒呐,啊
民兵队长二宝,肩扛长枪,腰挂一颗手榴弹,横眉立目,站在左边。副队长腰别一把大刀颗手榴弹,站在右边。盘一德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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