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雨秧一见满身血污被人背回来的爸爸,吓得嚎啕大哭。麦俊海强忍着痛,咧嘴做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麦雨秧说:“小秧不怕,爸爸没事,爸爸没事,小秧不哭。”韩长彩赶紧帮着送麦俊海回来的工友把他放到床上,一问才知道,原来麦俊海就是被这工地上的保安打伤的,原因是保安看见他们一群民工打开工地上的消防栓在洗澡。
工友刘大富叹口气,内疚地说:“大妹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拉海兄弟去那里洗澡,再说他也还没来得及洗,就被人这样没头没脑地打一顿,实在是太冤了!””韩长彩又急又气,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回应他的自责,打来一盆热水给麦俊海擦拭满脸的血迹。刘大富又说:“虽说我们不该打开消防栓洗澡,可他们也不该打人呀。这么热的天,让咱们没日没夜地干,还不让人洗澡了?那消防栓上也没写着不让人打开洗澡不是!”
韩长彩擦干净麦俊海被血迹粘在一起的头发,见他脑袋上有一个两厘米宽,一厘米深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面流血,急得嚯得一声站起来问刘大富:“这是拿什么打的?他们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刘大富说:“就是拿工地上的钢棒打的。我们当时要送海兄弟去医院,海兄弟说什么也不去。大妹子,你劝劝他吧!”
韩长彩看一眼脸色苍白对她轻轻摇着头的麦俊海,什么话也没说,找了块干净的毛巾捂住伤口,对刘大富说:“大富哥,劳烦你搭把手,帮我送海哥去医院。”刘大富应一声正要过来,躺在床上痛得说不出话的麦俊海一把抓住韩长彩的手,用轻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执拗地说:“小彩,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么两下子我还熬得住。家里的钱不多,你知道我想拿来做什么的!”他祈求的语气和倔强的眼神让韩长彩一时无法拒绝,她凝视着他,痛苦地犹豫了一会,终于没有倔过他,脚一跺,说:“好吧好吧,你就做你的好爸爸去吧。我懒得管你!”
不知道是因为不值钱所以才命硬,还是命硬所以才不值钱,穷人的命似乎个个都很硬,特别经得起折腾,轻易不会去见马克思。不过几天功夫,麦俊海脑袋上的伤只买了瓶酒精和纱布,自己胡乱地消了下毒,包扎了,这就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保安棒打民工的事在被打民工每人领到两斤红糖之后不了了之,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给个说法,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负责,似乎打了就打了,根本不值得任何目光的停留。在这片因为改革开放而率先富裕起来的土地上,人与人的命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天差地别,有人琼楼玉宇夜夜笙歌,有人背井离乡卑微渺小。当人命在这场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苟延残喘的游戏中如草芥一般,当成千上万离乡的农民大军在贩卖劳力的同时也贩卖尊严,当鲜血可以用红糖来换算而不需要任何理由,恐怕就连诗人也没有了自信歌颂生之伟大。
麦俊海受伤那几日,在工地上和韩长彩一起把红砖装车,自觉伤势好得差不多时就不顾韩长彩百般地劝阻又马不停蹄上了工地上的脚手架。装车虽然轻松,可工钱比上脚手架做大工少得多。
这座正在修建的大楼计划将修二十层,它是麦俊海和工友们从一片原本长满禾苗的农田上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如今已经修到第十九层,不日将完工。小秧就快回去了,他打算过两天等楼竣了工,就跟包工头借一百块钱,再拿上家里的钱带小秧去市区好好地玩玩,给她买漂亮的衣服,让她吃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反正包工头那还压着自己这几个月的工钱呢。他一直惭愧自己不是个好父亲,亏欠女儿太多,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不说,还得把她送到别人家里去寄人篱下,这几日看着女儿事事谨小慎微的样子他就说不出的心疼。
八月的太阳最是毒辣,麦俊海顶着大太阳贴在烘烤地滚烫的墙上刷了一上午墙,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觉得吃不消,头顶像被万根钢针一齐锥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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