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一年只有四季,可也不少人不知道,四季之外,中国多了个第五季节,起码刘中平是“也不少”中的一个。他也是从一个不太知道的严宏嘴里,第二次听来的。真正提起“五季”这个词,是他十几年前第二恋人康梅说出口的。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二年,深圳的气候特火儿,不该绿的日子尽长绿,只泛绿的日子尽长红,有绿有红的地方尽长楼。在文锦渡路,也有无花无绿的地方,那是一幢外表、楼名横看竖看都不起眼的十二层楼房,外表,旧渍斑斑如没有上色的世界地图;楼名:深圳双零大厦,平淡的如碗白开水。据说有一年,附近的住户从军事法庭公开审理的案子里大吃一惊,住在这楼里的人,竟吃了豹子胆,与台湾人在渺无人迹的海滩上摆弄枪呀弹呀,被地方公安调上线,双方赤壁鏖兵对打起来。枪声停止,死了二个台湾人,一个公安干警。楼里的人平安无恙,只是里面一个什么处的处长被判刑。徒刑判得如蜻蜓点水的,有期二年,还是缓期的,连政治权利半天都没有剥夺。自此,这一带的人刮目相看,明白“双零”的特殊含义,端的是军界里的碗。看过邦德间谍影片的都知道,他的代号“007”中的“00”,表示他已杀过人,而且在行动时有权杀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楼花了不要钱的广告出了名,这一带也沾了光,治安好了,小偷也少了。楼里平日冷淡的宾馆和酒店都热乎起来,连埋在地下的日光夜总会,过了零时几点,生意如炒豌豆的,火爆爆,帅仔仍在出出进进,还说,官凭印,虎凭威,咱图的是安全感!唯独让人心烦的,就是来往香港的大货柜车,进出海关稍稍慢一点,人心齐整的司机,就把喇叭一齐摁响,长鸣不断声,第一次听到的,还以为又死了什么重要国家领导人。好多住户头睡不眠,就缩在窗帘后面,使劲往车上扔空啤酒瓶子。
大楼里的人既然端的是军方的碗,他们究竟吃的什么饭?有几个不甘的人,提了裤头说找厕所,进进出出了几趟,出来会合在一起。一个说:“估计是军界搞盯梢,暗杀那类型的,不明白的是,里面办公的,穿军装的少,便装的多。人家盯梢的要嘛穿的如乞丐,要嘛装扮像。他们好,一个个西装革履,斯斯文文,不像膘形大汉的队伍,你们说怪不怪?”另一个说:“我看到的才邪乎,里面尽是披绿戴花的!其中有个人,半年前拿地方的介绍信问路,有一面之交,前不久却成了军人。我估计这里是不对外公布的军校,培养特殊专业人才。可我纳闷的是,从军校出来充其量是个少尉,然后瘸子上楼梯,一级级的爬,我刚才瞅了门缝往会议室里瞧。那些穿军衣的,摸错了都是二条杠、三四颗星的,还有的肩上戴着花,问路的小子也在里面,二杠四星。老百姓一蹦成了上校。”第三个人说:“少见多怪,人家是做生意的。你们到四楼瞅一瞅,《中国深圳双零进出口公司》几个大字嵌在墙上,每个字比人高,比起当年‘万寿无疆’,要大的多,赫目的多,气派的多。他们既做的是生意。具体做什么,做多大量的,天知,地知、楼里面的人知。”
其实,楼里的人自己也是不知的。刘中平在双零公司工作了八、九个月,只知道自己做的生意,与地方外贸雷同,没有半点特殊可言。这天,他刚乘车从机场返回,正欲走进大楼,一只多年没有看见的乌鸦,冲了他“哇哇”叫了二声,扭了屁股,向香港方向飞去了。他心中“喀噔”一沉,全身不寒而栗,竟怔愣在门口不动了。他从小厌怵它,见到它就当是一种不详之兆。这大的都市可不像乡村里,随时都能见到它。然而,难得一见的它,今天却偏偏让他碰上了,而且看势头,还是冲着他来的。他开始为老婆兰叶,儿子瑞杉和岳母湘菇揪心,他们眼下正在天空中的飞机上,他们本是来深圳渡暑假,也说好瑞杉开学前回去的,不知为啥的,兰叶是心血来潮,闹着提前回了w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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