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挤上了横渡界河的竹筏。
上游暮阳河积攒的水势大半都倾泻在了圣主河汹涌的急流中,界河的水仿佛安详温缓的老人,将竹筏上草原各部的族人安稳地运往西岸的邻国。从夜半到黎明那竹筏不知往来了多少回,河东的岸边终于只剩下零星几个的部族平民。寻常时只需十环铜便可乘筏渡河,现如今竟涨到了一枚暮红。昨夜洛仁随着成百上千的流民来至河岸时,大多衣衫褴褛的流民都为那横渡的价钱吃惊为难,而那撑篙的梢公态度强硬,却道这界河两岸只有他这一家竹筏,拿不出渡河钱便都只能留在这渊国的河岸。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幽幽地映照在水面之上,一众流民眼巴巴地看着那梢公缓缓撑篙远离,无计可施。这时忽然从人群中跳出一条气急败坏的红脸大汉,那人奋力一跃,踏上竹筏,手中匕首死命地从那梢公的眼眶直插入脑,霎时白浆与鲜血随着刀子的抽离喷涌而出,随即便被抛尸入江。“这王八蛋死有余辜,一群群地来,今天咱们都能过去!”那大汉回头喊道,岸上众人惊恐万状地呆立在原地,随后便蜂拥着奔向那汉子脚下水中的竹筏。
上次来易禹国时,爹和弟弟全都还在自己身边。洛仁拄着木杖望向身旁一个怀抱孩子蓬头垢面的妇人。那怀中孩兀自吮吸着手中拇指,眼神澄澈而懵懂,还不理解这群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的悲苦命数。这样的妇孺到了异国该如何过活?那孩记事后便将作为一个流亡逃难的人,就像当下的自己。竹筏渐渐挨近界河的西岸,洛仁想起十一岁那年初踏入易禹国境时,那时三人横渡的还是上游并未分流的暮阳河,易禹与暮北两国曾交战于南原西北的三川口,那是延川c宜川c洛川三条河流的汇合处,三人渡河后便于此处踏入邻国。党项族人半耕半猎,之后父亲便在一家大户做了名猎手,直到一次打猎时在树林中遇到了一伙强人又一群流民踏入邻国西岸,那红脸大汉撑篙回渡,回去接最后的一群人。洛仁立在岸边眺望远方,手中的木杖蠢蠢欲动,又一股能量化入了自己的身体。知远授官,你可当真是神机妙算啊,眼下又是一番新的光景了。
渊国的草原已被身后的河流截断。易禹国境由界河向西一直延伸,南原的细软黑土渐变为西北的干糙黄土,温湿的空气也将愈发干燥,国界越过暮阳河的第三支分流,最后与蛮荒之地浩瀚无垠的黄沙漠接壤。踏上岸边的众人或成群c或十几人为一伙,怀着不同的筹算各自远去。该往哪儿走?他立在岸边,紧握手中已然恢复寻常的木杖,忽然间无所适从。
“兄弟,一个人么?咱俩一样,做个伴儿吧。”洛仁听声回头望去,只见那竹筏上的红脸大汉上挑竹篙,篙上夹带起的河水恰巧迸溅在洛仁脸上,那人随即露出白牙大笑起来,声音粗犷爽朗。
“我不知往哪儿走。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地死掉。这易禹国许多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我要去一片树林,可是记不得。”
竹筏靠近岸边,那汉子随着众人踏上河岸。“记不得也要向前走啊,就你一个呆子一样立在岸上,老子都为你们杀人了。”那人拍了一下洛仁的后脑,虽是玩笑之举却依然手劲儿不。“走走走,子,不知道去哪儿跟我走。”那人脸上露出笑意。“瞧你这身子骨儿,路上给我做个伴当吧。”
洛仁心中忽然透出一股长久不现的暖意。“走就走。”他摸了摸脑袋。“不过别打我。”
“老子本是悉亿丹部的,自练骑射,本想着以后能到本部的军队当个兵,只可惜现今悉亿丹部已经没了。操,何巨何部那帮混蛋——悉亿丹部几万人全都他妈喂了狼神了。我们逃难的一家后来又在道上被翰刺部的军队杀,就活了我一人儿。那个——兄弟,你哪个部的?”
洛仁侧过头,停下脚步双眼直盯着那人,终于开了口:“翰刺部。”
三个字使得那大汉的脸色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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