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日头短。
经历了齐眉的纠缠,程山进到城中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芫舟不愧是北地重镇。
街巷交错,商铺鳞次,檐下琳琅满目的各式风灯闪烁出一大片光晕,看久了让人觉得有片刻的晃眼。
程山忍不住用手遮了遮眼睛挡去这一片光亮,身处万家灯火之中却有些面无表情。既没有初来乍到的胆怯,亦无瞥见盛世繁华的欢喜,她只一人,一剑,怀揣着一个饼站在三岔路口。
向左走城南,向右走城北,向前走便坠江了。江中有浮冰,期间交错流淌着盏盏河灯,饱含思念的壮阔场景,让程山不禁又想起被斩断的师徒之情,一时之间更是沉默无言。
“公子,上元节都过去了,江上竟然还有这么些灯。”
纪显也站在江边观灯,白袍领口缀满银线衬着一张脸庞有如白玉一般光洁,发间插一支青玉簪,怎么看都是一位清秀俊雅的公子哥无误。
而那个满嘴叽里呱啦的书童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他人也没见得有半点焦躁,像是温和的人。
纪显站在江边,盯着江面的河灯看了有半晌才缓缓说道:“元宝,不然你也去买一只灯吧。”
而元宝呢,始终是顽童心性,一旦得了令便别无他想只满心欢喜地跑去铺子里买灯。
纪显终于打发了这聒噪的声源,像是目送元宝一般,却再自然不过地瞟了一眼不远处若即若离坠着的身影。
有些苍蝇真是不嫌累呢跟着他这么一路却迟迟不下手,到底是傻子还是痴呆?脚踩进芫舟的地界来跟踪他。
其实说起来也可笑,纪家出几代将才,纪显自己却没怎么大练过武艺。祖父自始至终是溺爱他多一些,舍不得放他去边疆蹲冷风。
仕途从不是他本心,可是,身处这个位置,本心又值几文钱。
作为同乡世族,孔家老七酒在手,全都有的潇洒,说不羡慕好似也有些违心。
想到这里,纪显低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想些什么呢?回了乡反倒变得婆妈了。
月轮在半空兜兜转转,不知何时江面的灯愈聚愈多人却渐渐散了,纪显的书童元宝却依然寻不得身影。
还赖在桥上的灯铺呢?
抬眼一望。
桥头依然是灯火辉煌,昏黄的光晕里挤挤挨挨的人流不停穿梭,而那少年模样,不期然就这么撞进了眼中。
清溪江水流湍湍不发一言,那个少年仿佛是要同这满江的水置气一般,也就这么沉默地站着,隔江而忘仿若一副严丝合缝的画,泼不进一丝人间的烟火。
纪显目不转睛看着桥上的那一幅画景,鬼使神差一般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
“公子!”
书童捧着一盏灯,喜滋滋地挡住了他的路,叽里呱啦地说一通:“公子,我挑了好久,你看看这盏,很美的。”
太虚幻境的琉璃罩被这呱呱叫的噪音打碎,像一场梦被惊醒,纪显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公子,不好看吗?”书童瞥见公子的神色像是有些泄气,“我挑了好久的”
纪显却松了挡风的皮氅,直直扔给书童,抬脚便走,“我去走走,你先回府。”
“哎!公子,公子,这大冷天的”书童的话被风吞进肚子里,捧着一盏灯歪着头人显得有些傻愣,刚不是还说要放河灯来着?
程山空站了半晌不知要何去何从,正有些束手无策的困顿,忽的耳边传来“咚咚咚”锣鼓的喧响。
锣鼓之音着实是喜庆又高昂,惹得整一条街的人都蠢蠢欲动,寻着声望过去也相携着走过去。
追随着人流走到街尾,一眼便望尽点亮在眼前的巨大光芒——一座龙形鳌山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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