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
那个男人几乎等了他的母亲一辈子,守着二十年的回忆过完了一生,最后病逝在疗养院里。他死时没有通知他的独生子。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随着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顾言渐渐开始理解了父亲的想法。人永远不想让心爱的人看到自己的衰弱和死亡。
生者自知。
死者自知。
在父亲病房的床头柜里,顾言找到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小时候的黑白照片。那年他才四岁,两眼放光地看着游乐园的旋转飞机。自诩儒商的父亲骄傲地抱着他,目光如水地望向他的母亲,露出少见的微笑。
第二张是他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时拍的。他穿着律师长袍,里面是漂亮的西服。他的眼神中透着向未来挑战的神情。未来是属于他的,这是确定无疑的。
父亲的秘告诉他,他父亲在住院前,把这两张照片从客厅里高高挂起的金色相框里拿了出来。临终之前,他曾要求把它们一起带走。
爸爸,我也会变得和你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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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一周周过去……
黑暗终结,翻过去一页,光明在人们不再期待时重现。
对苏一诺来说,生活又有了新的意义。
她又可以走路了,尽管一瘸一拐,跌跌撞撞,但她随遇而安。顾言给的钱足够付学费了,而她这几年的经历也算是拿得出手。同样是哈佛毕业生的严齐给她写了第二封推荐信,徐天赐写了第三封。她得以顺利地进入哈佛商学院,甚至还拿了一笔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奖学金。
她搬到了波士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为了防止自己整天缩在家里,把那薄薄的一沓钱翻来覆去地数,她决定多选几门课。
苏一诺在加大伯克利分校读本科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世面了。可当商学院的学习生活正式拉开序幕的时候,她才有种金轮法王突然路遇萧峰的悲凉感。过去六年建立起的牛校自豪感瞬间化作片片飞屑,随风飘逝。
她渐渐忙碌起来,埋首于学习和案例讨论,完成堆积如山的作业,再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乃至于某天出去吃饭,随她一起搬回波士顿、成为麻省总医院主治医生的严齐抱着路边广告牌嚎啕大哭:“我要回去发微博……二十七岁那年,夏末秋初,一个萧瑟的夜晚,我最铁的姐们儿爱上了写作业……我的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苏一诺露出一丝笑容。
如果没有课,她通常上午去怀德纳图馆,下午去拉蒙图馆,坐在落地长窗前看。到了晚餐时间,就能看到窗外一群群本科生去附近餐厅吃饭,服装颜色艳丽,举止趾高气扬,让她羡慕又嫉妒。因为哈佛的本科生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每个人都野心勃勃。在他们眼里,她这种研究生都是花大钱来学校混吃等死的废物。
可她依然对一切充满感激。生活早就教会她,幸福的时刻永远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她已经有了惨痛教训。
经过珠宝店的时候,她会短暂回想起在投射灯的光线下,曾有一个男人拿着切工镜,向她阐释着标准的圆钻切面。他指着那清晰的八个箭头,告诉她是八心八箭。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似乎是她生命中唯一无忧无虑的日子。
并非他们拥有的时间不够多,而是他们浪费的时间太多。
生活一天天过去,她成了商学院里的明星,在绿色和平组织里努力工作。在那个智者和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摇篮里,许多人都对她施展着各种诱惑战略。如果她愿意,可以随时重拾爱情。
可是,为什么这样空落落的?
她只有二十五岁,却已经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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