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柳巷,少与她同寝。我娶妻近十年,她才怀上残月。
我那年已三十有四,不知为何,妻肚腹日渐隆起之后,我幡然醒悟,将酒嫖均戒了,在家陪伴她生产。妻怀孕辛苦,六七月燥热难耐,我托程芳给妹妹带去书信,信里提起未出生的孩子,讲到天气酷热,妻口苦难眠的事。落衡很快地传来口信,“获爱侄,喜不自禁”,第二天乘着夜黑,让人不知从哪里给我弄来两缸冰来。妻靠那冰度过好几个安稳夜晚。
我在信里求妹妹给孩子取名,程芳带来的口信是“残月”。我初时不敢信真是这两字,以为大概是婵月,但程芳再三说皇妃指的是残月。妹妹从未解释为何取了这样的名字,但之后给我写信时,问起过“残月如何,猜测是小柳之姿”。
残月确实是小柳之姿了。
我总觉得落衡与残月暗中有一些连结,并不仅仅因为她们都是武家的女儿。我们武氏男子多为龌龊之辈,但是她们却不同,武家的女儿盖与日月争辉。
妻生下残月,怀第二胎时忽染恶疾,残月还未断奶便失恃。那时,我刚刚筹钱带着家丁办下一间小作坊,准备经营着养活妻女,却再没机会看妻安心逗儿弄雏了。残月便成了我唯一的陪伴。我写信告知落衡,落衡欲给我安排续弦,我回绝了;她便打点几名乡下乳娘来照顾残月。残月能平安长到七岁,全靠落衡。可惜我害怕小儿口无遮拦,一直未将她有一名姑母的事情告诉她。实在惭愧,落衡在宫中,想必十分想见残月的模样。
残月见我长久不语,转回头又看看程芳,她对他的脸也有些熟悉了。程芳轻声道:“小姐,是当今的惠妃娘娘,殁了。惠妃娘娘是您的姑母。”
残月迷瞪着,又来看看我。她哪里知道什么妃与嫔,对这城里还有九五之尊也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自己的真姓名乃是武残月——我不让她知道,是怕她因此招致不幸。我躲在长安城内,不过是苟安于旧时养父母留下的宅邸和姊妹的荫蔽……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父亲!
而残月,我这骨头坚硬的小鸟儿,能飞到多远的地方去都好啊!
残月伸出手来摸摸我的鬓角,那儿早就已经生了许多白发。“父亲,姑母和母亲现在见面了吗?”
我不回答,转过身抱着残月往厅后去。这时,大雪已经把通往内院的甬道也给填满了。为了不湿鞋,我运力猛地向侧旁的竹枝一借,从甬道上方大步越过。残月在我怀里兴奋地叫起来,一落地便鼓掌道:“父亲!再玩儿一次吧!教我吧!”
我轻轻拍打她的额头道:“不要闹了。你的姑母走了,你今日不可再笑了。”说着这话时,忽然觉得妹妹果真走了,不觉时热泪早已夺眶而出。残月啊,你可知道,你是武家最后的女儿了。
程芳随后跟上,在室前摩挲棉靴上的白雪。我唤他一道进来吃些早点,他踉跄踱入,摆手拒绝了仆妇端上的碗筷,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脸色尤其煞白,不禁问他身子安否。
程芳颤声道:“大人,属下其实早有疑虑,宫中有人觉察您行踪已经多时了。您至今安好,不过是圣上宠爱娘娘,假作不知而已。如今娘娘仙逝,您到底是女皇后人,我怕今后凶吉未卜。”
我只觉喉头一抽,愣愣道:“可我与小儿又有哪里可去呢?”
程芳道:“娘娘生前我也问过,她指点了一个去处。”他从袖中摸出一卷皮纸,急急打开,是一张航海图。他指着一片小岛,“不知大人此前是否有所耳闻,这片岛域人称花湾,主岛上便是花殿,是专门收留在附近海上翻船遇难之人和冤魂活鬼的地方。如果大人和小姐能平安到那里定居,朝廷是永不能找到的;即使找到,因为那海域实在过于凶险,大批人马也决渡不过。”
我为难道:“我在长安城内苟活了四十余年,从未去过别处。要我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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