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世琼在宣正殿中浸淫多年,就是再憨直的武将,脑袋里也会多几根筋。侯莫陈洛这句话不是无事生风,传入云世琼耳中时,他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侯莫陈洛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天空,悠悠道:“这个恶人,总要有人来做。”他又意味深长道:“那日你提议镇北军出兵时,圣上问老夫有什么意见,老夫说,抽调十名星官到江行知身边。”侯莫陈洛的眼睛几乎快眯成一条线,缓声道:“这句话,圣上想说而不能说,他如果说了,你身为镇北军出来的将领,听了怕是会心寒,”侯莫陈洛收回那根枯枝一样的手指,轻轻的戳着自己的胸口,道:“所以只能我来说。”
话说到这份上,再明白不过,那十名星官,名为保护,实为监军,如果江行知有异动
云世琼眼角抽搐,他出自镇北军,对江行知多少有同袍之情。许久,云世琼声音微冷道:“中丞大人今日邀我入府,是为这件事么?”
侯莫陈洛道:“云大人,别动怒。老夫喘不了几口气啦,总要为侯莫陈家选条后路。”
云世琼平静道:“侯莫陈家人丁兴旺,中丞大人多虑啦。”
侯莫陈洛摇头,道:“侯莫陈家有今日,幸亏当年那一场豪赌。圣上出身江湖,前些年更是英雄榜上排的上号的人物。称他春秋鼎盛,也不算阿谀奉承。而我剩下能活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我想替侯莫陈家再赌一场,可惜这张赌桌不好找喽。”
当年侯莫陈洛在启帝与默帝之间押注,赌最终谁能做在那把龙椅。而现在还想找一张赌桌,言外之意,是期待有人造反?
云世琼不动声色道:“中丞大人今日也没饮酒,怎么净说些胡话?”
侯莫陈洛话锋一转,道:“今日朝会上,你随口一句说按兵不动,圣上竟然纳谏,你说为何?”
这件事,云世琼也想了一路,脑海中已经有一丝了悟,可他在侯莫陈洛面前,却叹气道:“自是皇恩浩荡。”
侯莫陈洛听到皇恩浩荡四字,一张老脸笑得绽开,他道:“此处也无外人,说什么皇恩浩荡。世琼呐,就算你是当朝大柱国,统领大周武官,圣上也不会因你随口一说,定下国策。”
在这场谈话中,侯莫陈洛的每一句话,虽然都没挑明,可言外之意,分外明显。云世琼再装傻,那就成了真傻,他婉转道:“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好过咄咄逼人呐。”
侯莫陈洛道:“是这个理。”
世间的很多道理,都是如出一辙。比如,圣上提防镇北军,可他又不能明说,所以侯莫陈洛帮圣上做这个恶人。再比如,圣上想按兵不动,但他也不能明说,云世琼的一时气话深得圣意,他也算解了天子之忧。
侯莫陈洛话锋一转,却道:“假如因此闯下弥天大祸,那这千古罪人,便是你云世琼。”
云世琼被侯莫陈洛一席话绕得云里雾里,谨慎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侯莫陈洛点头道:“圣上不是昏君,如果真有那一天,老夫相信,你一家老,此生无忧。”
云世琼道:“这倒是,当年死去的兄弟,他们的家眷,都被照顾的很好。”
侯莫陈洛又道:“这些年,圣上早就想征讨建康,如今洞庭水师西进,左右两省军不足为患,是南下的好时机。可今日的圣裁,偏偏是按兵不动,说明圣上还有顾虑,那张赌桌,被老夫找到了。”
此刻,在他眼里,幽云十六州四十万诸部大军来犯,江南还有三十万南齐军,两方沆瀣一气,即使大周兵马甲天下,两线作战的话,变数太多,估计胜算也就在六成左右。至于天一阁,圣上不说,那先放在一边,以后见机行事就好。
如此一来,南下或北上,总要有个定数。等到圣上想赌的时候,他侯莫陈洛跟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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