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码头附近,人流熙熙攘攘。
批发果蔬的小贩c拎着扁担兜售力气的苦力,和刚摆渡到浦西赶着上班的工人混杂在一起聚成复杂的人流。
而更多的是拖家带小蜷缩在路边,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各地难民。
彼时的上海虽然号称远东第一都市,却也不尽都是灯红酒绿。更多的是穷街陋巷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底层劳苦人民。
路边一阵喧闹,人群中一顶礼帽在半空中做着接力。一个刚到码头的外埠胖子被几个瘪三“飞了”帽子,正大声咒骂着,试图在人流里抢回他那顶价值不菲的呢绒礼帽
汽车里黄闻博专注地看着申报。这份民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这一期的副版刊着的醒目标题。
驾驶着汽车,司机很快穿过拥挤的人流,把车停在十六铺太古轮船公司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tsan”号游轮。这班游轮将由上海出发,途经香港到新加坡。
黄闻博曾就读日本,主攻法律。后因参加留日学生爱国运动,被横滨警视厅以“紊乱国宪,变更国体,捣乱现代政府,破坏私有财产制度”等罪名逮捕。
去年一二八事变爆发,黄闻博任沪卫戍司令部长官公署参议。他被派遣为“宣慰南洋华侨专员”,为十九路军赴海外宣传抗日,并引导华侨捐资(与蒋介石争夺华侨捐款),捐款直接汇至十九路军。
今天他将乘坐这艘游轮奔赴海外。在华人集中的马来半岛c新加坡c吉隆坡c马六甲c槟榔屿c菲律宾等埠,发动抗日宣传,同时联络当地侨商开展募捐。
下车后司机从车后取下一只藤条箱,黄闻博则夹着报纸拎着公事包,在登船口验过票证后上船找到了预定的一等舱舱室。
“先生,到了南洋,码头那里华侨联合商团会去接您。”
司机将行李放置妥当后站在舱口对黄闻博说道。
“辛苦你了。老余,回去告诉太太,到了新加坡我会拍电报回来。”
黄闻博放下公事包,在桌上摊开报纸,和气地告诉司机。
“是,先生。祝您一路顺利。”
“那我先回去了,回去还来得及送少爷去学校。”
“嗯,告诉太太,就说我吩咐的。时局不稳,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在家安稳一些。”
“我记住了,回去就转告。”
老余关好舱门下了舷梯从登船口出来,回到车里刚要发动,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先生的照相机忘了拿。
于是他立刻取出照相机,一路小跑回到船上。敲了下门便推开门进去,嘴里说道:“先生,您的照相机”
座椅上先生抖开了报纸正在看报,恰好遮住了脸。
身后舱门“嗒”的一声关上,椅子上的先生才将报纸移开,却是一个留着仁丹胡的陌生人。
“咦,你是”
脑后好像有风刮过,司机老余的眼前一片漆黑。
早上八点整,随着一声汽笛拉响,“tsan”号班轮缓缓离开码头。不同肤色和国籍的旅人在岸上和船舷里挥手做着最后的告别。
污浊的黄浦江里,除了火轮还靠泊着各种粗陋的蓬船和摇橹摆渡小舢板。
江面上两艘木壳双桅帆船,茶褐色的风帆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正鼓胀着顶风穿过江心。
一排由几艘驳船捆扎在一起的排船缝隙里,一具穿着司机制服的尸体面朝下漂浮在水上。
几片枯黄的菜叶挂在尸体的头发上,随着江水浮浮沉沉。
“叮铃铃”
床头德国闹钟刺耳的铃声充满了屋子。
顾楫睁开眼睛,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按下卡簧,铃声戛然而止,室内终于回复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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