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令夏云姒一噎。
她本已想得十拿九稳,这句并无否认的话却反令她倏尔辨不清真假若仪婕妤意在混淆视听,那便已是成功了。
“其实你这样斗来斗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仪婕妤眼中的玩味越来越深,“你想为你姐姐报仇,可这仇,你报得明白么”
夏云姒见问不出什么便欲离开,不欲与她耽搁工夫。听到此言,脚下倒又顿了顿“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左右不了我。”
“我知道。”仪婕妤轻耸肩头,“可你是个聪明人,何苦自欺欺人宫中之事皇上但凡想查,哪有查不明白的左不过他不想查罢了。那你斗得过昭妃、斗得过我,又有什么用迟早会碰上你斗不过的人,到时连皇上都不肯站出来为你主持公道,你又能走多远”
夏云姒呼吸微摒。
仪婕妤语重心长“所以啊我劝你收收心吧。一笔烂账算不清楚就不要再去算,得过且过的,日子便也过下来了。你瞧瞧我,这么多年不也挺好真到了没法得过且过的这一天,我也就认了。”
夏云姒不禁又看了看她。
她忽而觉得自己全然不懂这仪婕妤的想法,又忽而分外清楚仪婕妤这样的人,大概才是宫里大多数人的样子。
像她这样满怀斗志、亦或像和昭容那样运气奇佳的到底都太少了。绝大多数人身处这样连命都不由自己做主的地方,大约都和仪婕妤心思差不多。
得宠便高兴、失宠也还要过日子。会为了身份地位狠下心去斗,但一朝间清楚地知道自己斗不赢了,便也算了。既犯不着去咬所谓的“同谋”陪葬,也没心思帮一帮所谓的受害一方。
左不过都是被这华贵而又残酷的日子打趴下了的人。
丧心病狂的算计背后藏着的是心力交瘁的麻木,事不关己的怠惰之下,更或深或浅地写着心如死灰。
彼时夏云姒看着她,只觉她或许早已是一具没有心神的枯骨了,所以那令人神志昏聩的药她也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但待得离了冷宫,她却反倒不受控制地细思起了仪婕妤一言一语。
那些话仿佛突然有了魔力,一时间让她犹如中了咒一般,一味地去想。
斗得赢么
一笔烂账算得清么
不如得过且过。
她一壁对这些说辞嗤之以鼻,一壁又禁不住心神的沉沦,一股压抑劲儿憋得她难受。
过了很久,她才一点点缓过气来,呼吸也渐渐恢复顺畅。
而后她又慢慢明白,自己并不是真受了仪婕妤什么“蛊惑”,而是下意识地害怕仪婕妤那副样子。
她不是第一次见落罪的嫔妃了,崩溃癫狂的采苓、形如枯骨的昭妃都没让她害怕。
但目下的仪婕妤依旧仪态尚可,谈吐也尚还优雅,却就带来了这样的恐惧感。
因为她突然而然地意识到,仪婕妤当下的这副样子,大约才是后宫中许多人的尽头。
那行将就木般的模样活生生的、行将就木般的模样。
没了心气,也没了在意的事情,一切都似乎变得无关紧要,多么可怕。
这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夏云姒望着宫道深深吸气,又竭尽全力,长长地将这一口郁气呼了出来。
可她没机会走出去了。
想不活成仪婕妤那样,无非只一条路撑住这口气,斗到最后。
或问鼎,或死。没有那么多唏嘘慨叹的工夫,也不需要那么多唏嘘慨叹。
是以在短暂的消沉之后,迎来的便是重振旗鼓。
四月末,柔贵姬周妙平安诞下一女,位晋充华。
五月末,柔充华出了月子,小公主也满了月。宫中便不再那么忌讳不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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