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照是四月初十那日带着大军离京的,他离京前几日曾派人向长歌传信,想见一见她。
长歌看着信纸上浓墨有力的字迹,失神半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将信放到了一边。
大军出城当日,猎猎北风将旌旗吹得招展,时照下胯汗血宝马上,身披银白铠甲,迎着春日朝阳,周身反射出细碎的金色光芒,身形俊美挺拔如神祇。
懿和帝与舒妃亲登城门,带领众臣相送。时照率领大周将士儿郎,满目忠诚血气,迎向城门而立,举剑齐齐高吼豪迈的出征曲。飒爽男儿有力低沉的嗓音在城门外漠漠旷野上久久回荡,场面壮观令人心生震撼。
时照一马当先,拜别帝妃。
他虽从未上过战场,但此时一身沉敛的气度,竟仿佛身经百战的将军,天生归属于战场,从容不迫、稳如泰山,令人自然心生信服。
舒妃自城墙上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忍着眼角湿润,朝他挥手作别。
时照轻轻颔首,目光又一次在城墙上缓缓逡巡一遍,小心翼翼生恐遗漏,然而终究……她还是没来。
时照眼中终于难掩颓然悲伤。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今日一别……
罢了,今日一别,于他而言,自此思卿不见卿;于她而言,却不过是松了一口气吧。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阻拦她和那个人在一起。
时照勒转马头,催马小跑至大军前方,一声令下,率军出发。
出征的号角吹响,低沉悠扬的声音穿过漠漠旷野,像一曲亘古而独特的离别曲。
舒妃眼见着大军愈行愈远、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天际的尽头,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她赶紧拿起手帕擦拭。
她身旁,懿和帝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亲送自己的儿子与臣子出征,心头热血中竟也隐隐带上柔情。
“你可怪朕?”他淡淡问,“若朕愿意成全他一片痴心,今日他也就不会黯然离去。”
舒妃轻轻一笑:“守卫家国山河原本就是儿郎生来的使命,谁也不该例外,不能因为他是皇子便有所不同。”
“你能这样想便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必得先经历一番磨砺,否则日后如何接朕的江山国祚?”
舒妃闻言微震,转头轻轻看向懿和帝,但见他恍若未觉,目光看着前方,睥睨天下。
……
时照大军缓缓离城,十多里地后,无猜忽然快马追上前,在他耳边低低报了一声什么。
时照闻言,原本黯然的脸上顿时生辉,眸中划过惊喜:“果真?”
无猜重重点头。
时照当即号令大军停下,原地休整,他自打马,与无猜快马往后奔去。
快马行不多时,便见得前方十里处长亭旁,一辆马车停着,亭中有一名少女背对而立,周身被纯白的披风笼着,看不出身形端倪。
时照催马快行,到她身后停下,翻身下马,疾步朝她快走了两步。
前方女子闻声,徐徐转身,揭下头顶锥帽,露出一张既令他熟悉又令他不甘的脸。
除去上一次的意外,她从不肯以真面目面对自己。
终究是假面,并不怎么鲜活。她似乎是真的在笑,只是笑容落到面皮上,便变得寡淡。
“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时,我来送一送你。”长歌道。
她原本迟疑,是父亲对她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莫让误会变成遗憾。
长歌想,是啊,她与时照之间毕竟没有深仇大恨,他更是时陌一母同胞的弟弟。
时照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放心,纵然艰难,总有归期。”
长歌点了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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