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帝不假,死的是魏兵也不假,但亦是他的氐人族类。
但城内伤亡亦不小,士气还越来越低,隗嚣虽亲在城墙上奋战亦无济于事。
打到第五天时,箭矢将尽,隗嚣有些没耐心了:“我儿在南方三十里安故县,我分予他四千人,与狄道互为犄角?为何不出来救援?”
魏军显然是在围城打援,隗嚣不知该夸儿子有乃父之谨慎,还是怪他见死不救了。
这天刚打退一次进攻,隗嚣有些疲惫地靠在柱子上打盹,迷迷糊糊间,却看到几个将校聚集在不远处,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他的位置看!
这一幕让隗嚣猛地惊醒过来,可等他起身带着亲卫走过去时,几人却又停止了议论,只是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毕竟隗将军是好人,要背叛他,终归有点心虚。
隗嚣也很警惕,顿时想起一桩前汉的典故来。
汉高皇帝刘邦击灭项羽后,封赏大功臣二十多人,其余的人日夜争功,不能决定高下,未能进行封赏。刘邦在洛阳南宫,从桥上望见一些将领常常坐在沙地上彼此议论,便问张良:“这些人在说什么?”
张良则是这么回答刘邦的……
“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行走的印绶,一堆黄灿灿的金饼!
“谋反,他们要谋反!”
亲信提议道:“大将军,彼辈多是牛邯姻亲,近日作战颇为懈怠,又把守着城门,不如擒住杀了罢!”
隗嚣摇头,他没有证据,这样一来,会搞得人人自危,更加四分五裂。
更何况,逮杀几人就没事了?隗嚣想起牛邯的劝降,想起自己慷慨陈词,看破魏军诡计后,士卒们冷淡的表现,人心散了,就再难重聚了。
隗嚣只感觉滑稽,本欲高壁深垒,挫其锐气,谁想士气先堕的,却是己方。
于是隗嚣遂召集信得过的校尉,让亲信替自己发言:“牛邯以萧关精卒降服,氐贼也助魏,贼众大盛,乘胜之兵既不可当。”
“而将军以新退之卒,继败军之后,将士失气,陇右倾荡。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其腕。’孙子曰:‘兵有所不击,地有所不守。’盖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今吴汉之害,过于蝮蛇,狄道之地,恐怕难守。不如南退安故,与公子汇合,再与吴汉决死。”
这么一长串引经据典,翻译成人话就是:“守不住了,跑路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隗嚣,隗嚣却一拍案几。
“岂可轻易言退?”
“魏军远侨而来,且分兵于城池南北,中间有洮水阻隔,不能相救,是我速进破贼之时也,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势也!”
隗季孟不愧是体面人,直到如今还在乎虚词。
“这不是退却。”
“是出城击敌,顺便突围!”
……
摊上这么一位主君,将士心气可想而知,隗嚣过去礼贤下士,将自己装点得大义凛然,但战争能看清一个人,平素积累的德泽,也在一次次大败和优柔寡断中消耗殆尽了。
所以在隗嚣跑路前夕,几个狄道本地军吏,在得知消息后,便一咬牙一跺脚,打开了狄道北门!隗嚣可以走,但他们和家族、庄园可走不了,既然牛邯在魏军中混得不错,投降何尝不是一条出路呢?
隗嚣正好一宿没睡,倒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惊变,立刻将计划提前,南门也大开,他将骑从都集中在自己信得过的族党手里,上千人冲出城门,就着微亮的晨色向南方疾驰。
但城南也有吴汉布置的军队营垒,他们也没料到陇军崩得这么快,还以为是冲营,遂匆匆出营作战。
一番厮杀中,眼看难以突围向前,隗嚣只能带百多骑渡过冰冷的洮河水,顺着城西沿河小道向南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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