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私,你方才说的,整个安庆内军械所的学问家们,谁想看你都得给他看。如果有大官认为这是稀罕物,向你索要收藏,你不许给……”
徐建寅如释重负,有点紧张地笑道:“这个自然呀。勿要姑娘多讲。”
他珍而重之地抱着包好的地球仪,轻手轻脚,宛如抱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崽。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走下踏板的那一刻,忍不住隔着布包亲了一下。
“林姑娘,谢谢侬呀,无以为报,往后我们制出新轮船,请你们来乘。今日叨扰多时,勿好意思呀……”
他眉开眼笑地感谢半天,好像自己今晚上是专门来占人便宜的。
坐在窄窄的巡船上,隔着老远的夜色,一手搂着地球仪,一只手还在用力挥舞。
林玉婵捧着银票回到船舱。
面前堵了个人,单手撑墙上,一副拦路抢劫的造型。煤油灯在他身后描出了大反派的光环。
林玉婵有点心虚,装银票的信封作势往前一递,道:“分你一半。”
苏敏官似笑非笑看着她,伸手就要接。
她忙又一把收回,悻悻地道:“都说了送给我,让我自己处置的……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那地球仪,但是他给得太多了……”
“唔,给太多。”
苏敏官深深看她一眼,慢条斯理抬手,梳理她鬓角一缕头发。
林玉婵强做镇定,笑道:“我困了。”
右手一热,被他笼住,温柔地一根根打开她的手指。
林玉婵腾地红脸,发现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忍气吞声,任他轻轻抽出手中信封。
苏敏官打开信封,抽出几张纸,正反看了看。
那是最普通的几张白宣纸,上面划拉着一堆凌乱草稿,都是方才修理蒸汽机时,徐建寅的笔记。
放到两个世纪后的拍卖行,也许能拍出破纪录的天价;但此时此刻,不值一文。
林玉婵无话可说,歉疚地低声,“对不起。”
苏敏官反而宽和的笑了。
“阿妹,演戏可以,下次记得找个机灵点的搭档。”
他微微一侧身,让过她,缓步离开。
林玉婵追上去抓住他衣袖,底气不足地说:“他们都很清贫的,出不起那个钱……”
“都说了,那是你的东西,你想给谁都行。”苏敏官话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唯有转过一道走廊时,眼尾余光扫出一瞬间的失落,“反正我送你之前,也没问过你中不中意。”
林玉婵心里蓦地一痛,几乎是小跑着追他:“我真的中意……”
被冷酷的生存试炼打磨多年,他可以显得爽朗、亲和、八面玲珑,然而剥开一层层保护壳,他仍是那个被抛弃了的孤独少年,身上带着和整个世界搏斗出的累累伤痕。
子时的夜晚出奇冰冷,正是最患得患失的时节。
苏敏官回头,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歉意。
他心中,什么东西轻轻陷落了。他叹口气。
“地球仪是洋行送来抵款的没错,”他低声说,“但那是我用许多人情换的。我见你一直喜欢这些东西。”
苏敏官说完,轻轻折好手中的草稿纸,塞回信封,送回她手里。
林玉婵怔住。
要不是今日她把它爽快送人,这些内情他是打算一直埋心里吗?
让她以为,地球仪是从天而降,被谁忽然塞给他的。
她抓住他的衣摆,用力把他推到墙边,轻轻柔柔地抱住,耐心解释:“徐先生父子,还有军械所里其他人,他们不要功名利禄,一辈子都投身西学研究,却连一个像样的地球仪都买不到。我只是觉得,他们比我更需要那个地球仪。你就算生我气,我也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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