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苗儿也得栽到地里,风霜雨雪之后才能破土而出。人不接地气,根儿就扎不稳啊。</p>
晴天高照,含钏终于脱了袄子,穿了见夹层的褙子在正院晒腊味,见回廊里两列衣袂翩飞的丫鬟规规矩矩地跟在其后,打头的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妇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姑娘长了一张曹家人的脸——尖尖的下巴颏儿,细长上挑的眼睛。</p>
是那位婶娘和堂姐。</p>
含钏想起曹醒那夜的喟叹,赶忙擦了擦手,凑近鼻子闻了闻,还是有股腊味儿。</p>
小双儿赶忙打了盆来,含钏拿胰子狠狠搓了搓手,又闻闻,确认没了味儿,这才入内跟在薛老夫人身后见了久闻未曾谋面的婶娘与堂姐。</p>
倒真是大病初愈的样子。</p>
特别是婶娘,脸色煞白,唇色也不好,瘦瘦的,好像一阵风来了就能把她吹熄似的。</p>
“身子骨不好,便躺着。”薛老夫人态度极为亲切,“若是想说话了,便叫身边的丫鬟婆子来唤。我便带着含钏过来,同你说说话。”</p>
薛老夫人叫含钏出来行礼,“这是你余婶娘,这是你含宝大姐姐。”</p>
含钏想到那个为了保住母亲而失去了右手的小叔叔,深深地福了礼。</p>
“可算是见着了...”婶娘姓余,说话虚声重,有些下气接不上上气的,噙了泪牵住含钏的手,上下打量,“好孩子,受苦了...”转头与薛老夫人说话,“长得与月娘真像,巴掌大的脸,眼睛跟会说话似的,身量也高...”</p>
婶娘别过头抹了把泪,比划了个高度,“当初见你,你才这般高,见着我便叫婶娘、婶娘地唤,要吃麦芽糖...你娘怕你坏牙,不准允,婶娘便偷偷塞给你...可还记得?”</p>
许是含了泪,婶娘眼睛亮亮的。</p>
含钏迟疑着摇了摇头。</p>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甭提了。随着月娘那架马车翻下山去,撞到了脑袋,以前的事儿,全然记不得了。”</p>
婶娘愣了愣,随即拿袖子遮面,拂去了眼角的泪花,哭着环抱住含钏,“我可怜的儿啊...怎这般坎坷...月娘与华生走得早,你哥哥也是血雨腥风里闯出来的...还有你那苦命的小叔叔,断了支胳膊...咱们家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呀!”</p>
哭声有些尖锐。</p>
含钏被哭得心里发毛。</p>
说实在话...</p>
她被找回来,薛老夫人与曹醒,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家里过得苦...更没提自己究竟是怎么苦过来的...</p>
甚至,他们都没哭作一团,围抱取暖。</p>
他们,好像中间消失的那十年,从未存在过。</p>
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块儿,相处和睦自然,不曾有过刻意煽情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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