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上半晌还响晴天，到了午后开始下雪。[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雪沫子满天飞，眼前混沌沌铺陈成障眼纱。年三十里，冷到了极致，连台阶下阀阅都冻住了。顶上两只石狮西北风里蹲着，渐渐面目模糊，冰凌糊了满口。

    内宅仆妇挨门上等人，掖着手，呵气顿脚，回身对守门说，“门阖上一点。”

    稍稍转了转门臼，尤不足。边上几个婆子低声催促，“再阖上点，小子，再阖上点。”

    那小子把眼一瞪，“大过年不作兴关门，郞主知道了要罚！”索性把门大大一开，众人都暴露凛凛寒风中。

    这是个富贵已极人家，五十年战乱屹然不倒望族。时居阳夏，家主姓谢，祖辈受封列侯，权势通天。因为历代常与皇室通婚，坊间有谚“公主为妇女为后”，说就是谢氏辉煌。如今天下大定，大邺开国后尤其注重门第风骨，谢氏隐退后辈纷纷重又出山，朝中威望一时无人能比肩。

    愈是家业大，愈是规矩重。大年下，不论远何方，外放诸子都要回乡祭祖过节。谢氏有子九人，腊八前已经陆续返家了。唯有两个女儿还外。长女佛生嫁与康穆王为妃，做了人家媳妇肯定是回不来。次女弥生很奇异，十一岁时候叫乐陵王相中了，好说歹说收去做徒弟。少小离家，到如今三载有余，只年关才得同爷娘兄弟团聚。

    眼看近日暮了，还不见回来。堂屋前卷杀斗拱下站了个缓鬓倾髻贵妇，拢着暖兜朝门上张望。等了一阵耐不住了，着人到屋里传话唤来阿郎，焦躁道，“天色不早，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差池。你同你阿耶回禀一声，带人到城外去迎。”

    大郎谢洵忙道是，刚穿好油绸衣，只听门外隐约有铃声传来。稍一顿,门上仆妇拍手乎曰，“女郎至！”众人人鱼贯下了青石长阶，风雪中翘首而待。

    一架高辇飒沓而来，顶马披了套流苏金缕鞍。一路风驰电掣，那马鬃和燕飞飘扬起来，映皑皑白雪中尤为流丽。到了门前缰绳一收便顿住了，仆妇们上前打伞铺脚垫，开了辇上版门退后纳福。门里下来个女子，梳双螺髻，穿着丹绣裲裆，腰上束围裳，绛红宫绦直垂到笏头履上去。虽还未及笄，身量却颇高。瘦长条子，碧清一双妙目。立花毯上抿嘴一笑，淡淡其华，随风入画。

    谢家主母见女儿到门前，碍于礼教不好相迎，便踅身退回厅堂里。唯剩谢洵檐下遥遥招手，高声唤道，“细幺！”

    弥生披了鹤氅跨过门槛，对谢洵深深一长揖，规规矩矩叫声，“大兄。”

    谢洵倒要笑，又恐失了威仪，敛神点点头，“果然拜乐陵君子为师是有益处，识得了眉眼高低，甚好！”

    弥生嘴角抽了下，不敢有反驳，只道，“我进去拜见爷娘，回头再与阿兄说话。”

    仆妇引了往正堂去，堂门上垂着排帘,帘下是厚重呢毡。打起膛帘进去，甫入门就呛了一口烟。除夕祭祖是历年来规矩，她这样晚到，已经是大大不孝。偷眼看看父亲，并没有一年未见骨肉亲昵。她心里突突跳，婆子打了手巾把子来给她净脸，几个兄嫂都示意她先上香叩头。她只得稳住心神把仪式走上一遍。待所有都打点周到了，才踅身给座上父母长辈见礼。

    蒲团往跟前一铺，她深深泥首下去，“儿上路晚，误了时辰，请阿耶责罚。”

    厅堂里燃烧钱帛渐次灭了，整块寒冷又压将下来。父亲板着脸坐宝椅里，手中端了盏茶。喝上一口，有些凉了，便托地搁到一旁，“我问你，这一年外可恪守闺范？师尊跟前可敬孝道？”

    这是每年必要问，她两手扒着地面，青砖冰冷，寒意直钻进脉络里。复稽首应道，“儿外谨记大人教诲，从未敢忘。”

    父亲时任尚书令，一世认真做人。脾气固执也不好通融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