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说,“九死一生,必有后福啊”。
“李兄能在相国门下做事,前途无量”,嫪毐的语速很慢,已经全然不像之前那酒馆之中,急促而殷勤。
我想起庆卿和我说的话,连忙说,“哪里,只是为国做事而已。”
“西域真是好风光”,我想转开话题,“不出中原,真是见不到这样的风景。”
嫪毐眼中闪出一丝光芒,但是瞬间就熄灭了,“中原的风景,哪里是蛮荒之地可以相比的。”
“起码那里还算太平”,我笑道,“如今中原兵马四起,不知何时才可以休止。”
“我观天象,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嫪毐说的不紧不慢。
“那年兰陵城中,真不知道你竟然精通天象”,我笑笑,“都说民间自由高人在,不过你这样的高人也太深藏不露了”。
“那年兰陵城中,我确实不懂天象”,嫪毐的语气十分诚恳。
“莫不是后来拜得名师?”我问道。
嫪毐摇了摇头,“人说九死而一生,死过一次的人,自然就会多明白些生的道理。”
“先生谦虚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不敢再说。
“其实天人本是合一,每个人都懂天象。不光是人,万物皆如此。下雨之前,鱼儿便会浮上水面,立秋之时,候鸟便会南迁,你觉得他们不懂天象么?”嫪毐说。
“我就不懂天象”,我摇了摇头。
“天象其实也没什么好懂的,就像在冬天,你知道夏天一定会到来,又能怎么样呢?”嫪毐笑笑,“顺势而为就好。你就算提前知道,也不会在冬天就换上夏天的衣服。”
“如果夏天知道冬天会到来,就会去做几件暖和的衣服,”我也笑笑,“动物也要给自己挖好巢穴,鸟儿要多储备一些食物,不然到了冬天,岂不都要被冻死?”
“此言甚是”,嫪毐点了点头,“不过,那些没有挖好巢穴的动物,没有找到食物的鸟儿,就算知道寒冬将至,又如何能阻挡其到来。”
我觉得他话中似有深意,“敢闻其详”。
“我观天象,数月之后,便会有日食出现”,嫪毐说。
“日食?”我大吃一惊,人说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象。日有所蚀,君道有亏,有阴所乘,“天道有缺,此象何指?”
“茫茫天道,我又如何可知?”嫪毐笑了一下。
我尝试着在嫪毐身上找到当年被韩非刺中的痕迹,但这种痕迹似乎更多地留在了他心里。
他当然记得我,但绝口不提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记得一个人,韩非。
韩非几乎让他死过一次,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是太子的老师,秦国上下皆知,嫪毐善天文。我也知道了他来自撒马尔罕,来中原找一个吕姓商人和他带走的女人。吕姓商人早已经埋进了土里,女人也早已逝去,他的儿子就在眼前。你又能怎么样?杀了他,让他交出当年被骗走的宝石?你熟知天文,又能告诉我日食会如何?你不过是个兰陵饭馆中的跑堂的,骗别人可以,但是骗不了我。
嫪毐没有告诉我日食如何,上天告诉了我。
当听到子楚崩于咸阳的消息,我惊的目瞪口呆。天下缟素,却没有人为他悲伤,我再也不用担心吕不韦会透露我的立场,吕不韦和他的恩怨一笔勾销,赵姬终于解脱了,姬丹再也不用那么遮遮掩掩,而嫪毐继续研究着天文,蒙骜还在驻守着边疆。
举国痛哭,而谁在悲伤?没有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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