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死了。

    从急症监护室醒来的那一刻，我得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我老爸死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是我老爸在我耳朵边说的。那个臭老头拖长了语调，抽了太多烟的嗓音在说：“阿远，阿远哦，老爸死掉了啊，真是难过哎。”

    当时我的鼻子里面还插着导管，氧气正在不断地往鼻腔里输送，手指也不能动弹，就连张开嘴，说话都仅仅只是：“啊啊”

    那个家伙还在说：“老爸死了，阿远，你听见了没有啊。”

    我迷迷糊糊地说。

    “啊，真好啊，混蛋，死了最好啊。”

    对，可能你会觉得要命得不孝顺，但是听见我老爸死了的第一反应我只想说：啊，真好啊。

    真是太好了，我期待他死已经很久了。

    说真的如果真要说我和我老爸的感情，我会诚实告诉你，我和他没有感情。残留记忆中只有那家伙在家里抽烟，把冰箱里塞满的食物吃完，带着血腥味回来时将一打又一打的钱扔到我身上，转身又出了门。

    而我？一遍又一遍去看着空荡荡的冰箱，拿着那些钱推开隔壁奶奶的房门，放在已经有腐臭味的床上。

    年幼时首先教会我直观面对的死亡是奶奶。她用自己的尸体给我切身上了这堂课，告诉我人死之后将彻底变成一堆垃圾——不管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你死了以后都会变成垃圾。

    那个时候爸爸三四天没有回来了，教练找到了我，帮我联系了他，奶奶的葬礼上我哭得喉咙嘶哑，但是真正冷静下来想想，奶奶让老爸送她去医院，他只扔钱了事，她在房间中曾叫过我的名字，也许那个时候就是想让我打电话叫120救护车，我却把电视声音开太响什么都没听见。

    真的要算起来，我和老爸是互相的帮凶，谁都别想原谅对方，谁也别想脱开关系。

    但他确实要为那件事负更多的责任。

    凭什么不把这种问题推卸到另一个成年人身上呢？世界告诉我，我是个未成年人，这种身份不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刻给自己机会找到逃避方式吗？

    只不过我单纯只是在未成年之前使用这样的方法，而很多人成年了之后也没能摆脱这种恶习罢了。

    那个时候奶奶死了，老爸站在焚烧炉外，挠了挠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身旁一块来的朋友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啊，那个老太婆死了啊。真好啊。”

    看，我爸在他妈死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么句话，那凭什么要我在他死的时候还要留下难过伤心的泪水呢？

    我就是流着混球血的混球。

    迷迷糊糊之中，我又陷入了昏迷。有医生或是护士进来了，拿着圆珠笔在他们记录的小册子上敲击。

    “咔哒，咔哒”。

    很烦人的。

    “咔哒，咔哒”。

    我老爸让人厌烦的声音在我耳朵边絮絮叨叨。

    “原来子弹崩进脑子里会那么疼啊，我倒下去的时候鼻子好像擦到地面啦，阿远，他们把我丢到运河里头了，你会不会找不到我呀？要记得来找我嗳。帮我带条新的裤子好不好？我好像崩出屎了。”

    崩出屎？

    关我屁事啊！

    “阿远嗳，阿远嗳。”

    我老爸的声音就跟着圆珠笔“咔哒c咔哒”混合在了一起。一下子变得悠远起来，应该是我又要陷入昏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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