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c族老——”
正午的烈阳下,有一个粗布短衣的青年从镇子外跑进来,一路气喘吁吁地喊。他身后慢摇摇跟着一匹黑瘦的驽马,马上坐着一个方脸官差,扣着一顶遮阳草帽。
路旁是成片的水田,田里高绾裤腿插秧的农户都直起腰来,打量着马和官差窃窃私语。
这座镇子地处东泽国边陲潼水城最境边,和齐雍国的峪山关只隔一条二十余丈宽的潼水河,曾是两国人民贸易走商的歇脚之处,十分繁荣。不过后来航道开通,潼水城日益兴盛发达,行商的都愿意多赶些行程去潼水城里之后,这座镇子也就渐渐衰败了。
十多年前,齐雍国的皇帝自恃盛强,杀了东泽国送去和亲的伽弋公主祭旗,成功逼疯东泽女帝,于是峪山关和潼水城之间常年狼烟四起c兵祸不休。小镇的壮全男子被征去一拨又一拨,收粮要税的来一拨又一拨,几年下去,人丁锐减,死了的不见死尸,活着的还不如死尸。
对镇上活人来说,这匹马和这个官差都是熟面孔了,一人一马负责潼水城和小镇的维系,战火燃起以来跑得尤其勤,今年着东泽国的缁衣捧黄宣榜念“今东泽诏励帝十九年”,明年又着齐雍国鸦青服捧黄宣榜念“时年齐雍拓武帝七年”。
齐雍国军队渡河入驻潼水城已逾两年,这番官差换回东泽的缁衣,骑着马慢慢走来,立时将水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干老少吸引住,都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跟在后头朝族老家的屋舍跑去。
族老家土院里长着两株老槐,族老和镇上的老人垂手相迎,官差下马来,舒舒服服坐在树荫里喝了两碗水,才捧出黄宣榜把来龙去脉念叨明白。半个月前东泽军队杀回潼水城,把齐雍人赶到河对岸去了,如今这片土地和人民将重归东泽的版图。
末了,官差还神叨叨压低嗓门:“听说,京都长桑城那边特特派遣来一队暗卫,好像是要寻朝中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也不晓得如何一回事。”
官差摇头晃脑感叹一番,又喝了两碗水,才跨上马仍旧是慢悠悠地挥鞭离去。
等一人一马的影子在日轮下愈拖愈远,族老才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把一院子的人都驱散,自己叫上几个老人匆匆忙忙往庙堂赶。
庙堂住着镇里的巫媪。
十几年前,伽弋公主的血洒在旌旗上作引,接而两国战士于边境城池开战,泼洒的红血将山川河流都改了色,那时边陲的人民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兵祸降临得迅猛而突然,许多游山玩水的旅人和走南闯北的行商都遭受了迫害。
其中有一个游四方的海外高人,随行的三名徒弟都命丧火海,独独他,断掉两条腿,留得一条残命。
彼时巫媪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兵荒马乱的城里逃出来,用毛驴板车吱吱呀呀把奄奄一息的断腿高人拉回镇里,好生照理了半个多月,才缓过一口气来。
高人没了腿,自然是走不出去了,他又成日里长吁短叹自己命不久矣,于是便留在镇里,把小姑娘收入膝下传承他终身的衣钵。
六年后,一个雷鸣轰轰的雨夜,断腿高人瞪圆一对牛似的眼,莫名其妙断了气。
自此,镇民把渐渐显露出奇特本事的姑娘拜作了巫媪,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求些微的安稳。
说来,如今镇子尚留着许多青壮年,人们还算安稳地耕织过日子,十之八九都是承了巫媪的庇佑。
得荫巫媪庇佑,外头白骨累累饿殍满道的时期,镇子里还维持着温饱平和。镇民将巫媪奉若天神,自然是敬畏有加,镇里十之八九的事情,都要请示于她。
巫媪坐在庙堂小院的门槛上,把断腿高人留下的桑皮黄纸古籍一本一本翻开,摊在烈日底下曝晒。
族老面露几分敬色,堪堪拢着手拔步上前,低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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