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抱头痛哭的情景被如豆青灯深深镌刻在窑洞的壁上,镌刻在盘龙山腹内。
以后好多年,盘泥对矿井的憎恨情绪没有丝毫消减,单纯地认为矿井害了父亲继而害了全家。像经过固化的电子芯片似的,没有改变看法。不但憎恨盘古坑的矿井,而且憎恨全世界所有的矿井。
他慢慢长大起来,影影绰绰地,又知道了盘古坑藏着故事。
关于他盘泥身世的奇特故事竟然也和地下的黑窟窿关系密切。故事在别人嘴里和耳朵里或许活灵活现,长舌妇c长舌男可能还一遍一遍当下饭的菜,但在他这里是团迷雾。他咬起腮帮,下巴实腾腾的,他走在盘古坑的村路上,连地上的影子都是厚墩墩的,他又考取了天子脚前的好大学,放假了才回来几天,谁跟他说讨打的话呢?谁知道他是否想弄清楚雾的脉络呢?
然而,他回盘古坑开矿了。
没想到那铁塔却又树成了愧疚的碑。
019
母亲恰在那些日子病了。病重,病危,病故。不能怪母亲,只能怪建井的日子有问题。提前,或者错后,都可以,为什么硬放在那些天呢?
那些天之前,没少找盘金旺。盘金旺只说,好,开矿好啊,好事。但说说为止。
盘古坑是个大的秤盘,盘金旺就是那个让盘子浮起来或沉下去的铁砣子。你想在秤盘里干点什么,必须由他来称量。那时候,至少那时候,确实如此。况且,开井,明着来分一盘菜了,岂能简单就成?
盘泥去找叔父。找权力。
盘应权先问侄子,你这几年去哪儿了?后关切地了解,没有毕业离开大学,是怎么回事啊?
盘泥是为开矿的,就避开其他,说,我想回盘古坑开口井。
盘应权那年月非常忙,盘泥坐在那里就见他打了五个电话,接了十四个。间隙中,抓工夫给侄子上了上政治课。上学也好,打工也好,别的什么事情都好,关键在于坚持不懈。样样半途而废,这山看着那山高,是不行的。我今年就部署了全市的十件实事,各行业各部门,必须给我一件一件地一步一步地落实
他忍不住说叔父,有时候你为什么一件也不干?比如你哥哥由伤到死多少年,你怎么不回去质问盘古坑一句话?我得走了,要赶车去。叔父再见,请多保重。
无果而返。然而盘泥闯荡世界不是白闯荡的,学会了不少办事的策略。他运用该运用的,让不知底细的盘金旺认为盘应权跟县里打招呼了。盘金旺推推托托,却不敢不让步,甚至表面上热心起来,关注进展,适当指导。
适逢各级政府把引进资金的数额作为政绩考核的标尺。县c乡各级都在团团转。数额指标被层层分解,学校的老师每人也分了三千块钱的引资任务。老师们纷纷写信给外地的亲戚朋友,希望能招来金凤凰,翅膀下夹着三千块。可亲戚朋友回消息说,这运动地方大了,我们领导逼得更急,我还想把你的三千块钱引到我这里来哩。
如此形势,各种空引资c假引资都应运而生了,只有数目,没有钱币。有位老师,女儿向未婚夫征收了几千块钱彩礼,被领导赶忙统计在册,这个引资算最实在的了。
盘泥当时不惟自己有钱,还携带的有外来股份,县领导说乡里,这样的大亨得抬着轿子接,你们还发愣?人家指到哪儿,你们服务到哪儿,啥话别说。
盘泥矿业有限公司令人欣喜地落地生根。
定制的井架运回来了,水泥c沙子运回来了,就是雇不到人。
偌大盘古坑没有劳动力?不是。小时候的朋友,一起钻地垄子抓蝈蝈c爬树梢头捅鸟窝的土哥儿们,大多还在盘古坑,他们的子弟们大多也没有外出打工,都在盘金旺的矿上呢。盘泥散发卷烟,承诺报酬,定下了吉日。可到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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