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行礼是盘一德给重起的名字。盘行礼,跟盘崇仁c盘尚义排在一起挺顺的。名字排得顺,挡不住侄子做农会干部,觉悟一旦提高,要将伯父打倒。
开始,盘行礼心软,嘴软,手软,总感觉伯父把他当义子待的。工作队重点解决他的问题。盘肥土当农会主席后,脑子开窍快极了,开窍了也来帮盘行礼,直到盘行礼变成了积极分子,认识到他伯父那个阶级可恨,认识到当农会干部必须有觉悟,有志气,有种。
盘古坑老村山门口的老槐树,长在盘龙溪边,水土关系,气派巨大,枝桠如老人的胳膊,歪歪扭扭横伸着,叶子都抚住了山门上天地盘古四个字。农会干的第一件新鲜事儿是拆了盘一德的大车,卸下大铁轮挂到老槐树上,开会前敲它。咣,咣,咣,斗地主。
盘一德是地主,是匪属,挨斗。
盘行礼是长工,扛活的,诉苦申冤。
盘行礼哭诉道,我收了工还得喂牛。喂就得小半夜。一遍遍上草上料。贼瞌睡呀,不能合眼。老家伙呢,坐在靠椅上看医书。还说好听话,是陪我哩,实际上是监工。监工啊。他怕我偷懒,他怕长工偷懒呐,啊
民兵队长二宝,肩扛长枪,腰挂一颗手榴弹,横眉立目,站在左边。副队长腰别一把大刀颗手榴弹,站在右边。盘一德在中间。
盘一德脖子上挂一盘铁耙,站在一个高的三腿凳上。
铁耙七八十斤重,是牲口拖拉起来耘地的农具,满身半尺长的铁齿。三腿凳不是四腿凳丢了一条腿,而是生就的三条腿,站在上面若把握好平衡是稳当的。可盘一德不会保持平衡,心里更觉得不稳当,脚乱颤,腿乱擞,汗水叭嗒c叭嗒地滴。
盘一德的小老婆立在三腿凳旁边陪斗,悄悄用胳臂扶盘一德。给肥土看到了,喝她站开点,不老实,小心砍了那只狗爪子。
盘崇仁小夫妻也是陪斗的,在另一边,盘崇仁想用腿悄悄抵起三腿凳,保它稳当,也被愤怒地喝开。
盘崇仁和盘尚义的娘前几年病死,盘一德最大的失策是续办了这个年龄小他十几岁的小老婆。盘古坑好多正当年的男人因为穷苦还在打光棍的时候,他儿媳妇都有了,自己还搞个年轻的女人,不知不觉犯了众怒。农会为穷光棍们撑腰打气,穷光棍们烧满丹田的烈火喷发出来。肥土高喊口号,全场回声更高。
盘一德最后摔下来。在大铁耙的拉力下,摔的时候扑向前。大铁耙先落地,扣在那里,他砸在上面。
盘一德满头大汗,被斥责着脱掉上衣。工作队长掂过来塞给一个穷汉子,说,这绸褂归你了,穿上。
穷汉子穿上了,忽然激起了一片叫嚷,脱了,脱了,小婆娘的绸褂也脱了
在愤怒的喧闹中,小婆娘害怕地筛糠,筛糠当然白筛,必须脱。
脱,脱,脱人们越叫嚷越响,像浪,滚滚。在干部的愤怒申斥下,小婆娘不得不脱掉自己鲜亮的衣裳。
小婆娘脱到一半就有几个干部去揪,连内部水红色的抹胸都揪开了。肥土当即把小婆娘鲜亮的衣裳派给穿着最破的女人套在身上。小婆娘只剩被扯散的水红色抹胸了,也不再扶盘一德了,手臂缩在身子前边,死死捂起胸。这样,她就招骂了,放开,放开胳膊,放开你那狗奶,你还要脸呢?放开,放开,放开
盘根觉得振奋极了,十三四岁,一切都新鲜的年龄,碰上了改天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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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会干部权力巨大,盘根c二宝和盘行礼都跟着盘肥土,吆五喝六。只是,有时候盘根的心会软一软。他不知道盘行礼怎样。盘一德摔下三腿凳时,盘行礼恰在弯腰抠鞋子,不抬头。
斗地主的同时,分田地,分浮财。穷人要吃细粮,要穿绫罗绸缎,床上要铺褥子,不再睡光席。
盘一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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