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捣固工每日下班,你知道像什么吗?就像煤矿工人乍从煤窑里出来一样,如不说话,脸都是一堂色,唯一与煤矿工人不同的是,煤矿工人满脸是黑色的,而我们捣固工,满头满脸都是灰色的洋灰浆嘎巴着脸皮。
水库的一切工作,都是为着大坝的迅速长起,打完了一仓又一仓,每天水库指挥部的喇叭里都公布着身处第一线的三个连队的战果,“中越连”白班打了三百方混凝土,“南口连”小夜班(下午四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打了三百一十方混凝土,“桃花连”大夜班打了三百一十五方混凝土,打多了的,自然是连长脸上有光,打少了的,自然连长脸上无光。喜欢表扬而不喜欢批评,是人的天性,如此,打少了的连队下了班,连长召开班排长会寻找自己的不足,找追赶上去的办法。
每个班都是八个小时,都是三台搅拌机工作,每个搅拌机装的料的数量都是一样的,可却有的连队打的方数多,有的连队打的方数少,原因何在哪?当然就是在八个小时劳动中,停机不停机了,如果八个小时都不停机,可以说三个连队打的方数都应该是一样的,之所以有的打得多,有的打得少,就因为有的连队中途事故停机了,连队里都在选精兵强将,安置在关键部位,争取不停机。我们连队因人员安排得好,成绩屡屡领先,在大喇叭里一次又一次受到了水库指挥部的表扬,自然是连长脸上有光,走在上班的路上,与哪擦肩而过的另两个连队战士的气势不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居高临下蔑视一切。
我们又一次上班了,喇叭里又广播新战果了,南口连在上一班居然超过了我们连十方,连长不得其解,下了班又召开了班排长会议,会议中群策群议,找出了超过南口连的方法,工作更紧张了。
正在这万分紧张之时,我们连来了一个新奇的人,这个人中等个头,白净面皮,方方的一张国字脸,鼻梁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一身学生蓝色的旧中山装,踏着一双黑色翻毛皮鞋,走路胸脯高挺,说话气宇昂然,此人看着有三十几岁,应该是个读书人。
这个人很健谈,知识渊博,民工们很喜欢和他聊天,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都向他请教,他总是滔滔不绝,有问必答,从他那里可以知道许多农民不知道的东西,我和他住一个宿舍,有时也和他聊几句,当然不敢问他的身世,“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世,都觉得他很神秘。这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干活的出身,可他又不是修水库的技术人员,又不是水库指挥部的领导,水库指挥部的那个副指挥副县长也和我们一块儿干过活儿,却从不和我们一块儿住一块儿吃饭,而他,既和我们一块儿干活儿一块儿住,还和我们一块儿吃饭。
连长没有难为他,派了他一个体力劳动中最轻松的活儿——把溜子口,当初那个副县长副指挥上工地也干这个活儿,这个活儿没有硬指标,就是负责指挥指挥拉混凝土的车,往那个溜子口倒料,料倒得撒在外面了几颗石子,溅到了外边几滴砂浆,他负责往溜子口扒拉扒拉就行啦,这个活儿,是修水库体力劳动中最轻松的,一般人是轮不到干这个活儿的。
水库中还有几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是施工员,小戴,名字叫戴来福,他也是民工,是南口连的,他也长着和老王一样的白净面皮,看面皮就知道,祖上曾经是富贵之人,当然岁数比老王要小得多,似乎比我还要小一两岁,他的脸与老王不同,是一张清秀和清瘦的脸,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劳动布制服,有时上班戴着白色的柳条安全帽,有时戴着和那身劳动布制服颜色一样的劳动布单帽,帽檐戴得前倾的厉害,由于帽檐太前倾了,几乎露着了后脑壳,走道儿一蹿一蹿的前探着,这样的装束,和这样的走道儿的味道,是当时典型青年工人时髦的形象,他是南口连的,是上调来当施工员的,挣得也是一天五毛钱,半斤粮票的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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