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行的沉默,助长了那些在阴暗中滋生的恶念。
方才被吓到不敢说话的路人们,这会儿胆子又大了起来,“说不出来了吧?还是国姓爷呢,打败了战就把责任甩给旁人,还像不像个男人”
“不是说没有棉衣和甲胄么?那你们一个个身上穿的是啥?”
跟在赵威行马后的残兵败将,虽然衣裳和甲胄都有破损,可并没有哪个人真的无衣可穿,无甲御敌。
赵威行的话显然站不住脚。
就在这时,长街另一头忽然传来敲打乐声,喝命行人回避。
百姓们听见声响回头一看,不远处,只见一乘金雀宝顶四驾马车正朝这处来,车身通体珠光宝气,马车前门还坠着醒目的明黄标记。
百姓见状立刻退避两旁。
那是皇室的车架,寻常人冒犯不起。
赵威行和他身后的兵将却没有让开,他们稳稳当当地立在长街正中,抬眼望着眼前奢侈的马车。
四匹驾车的骏马通体乌青,其中两匹四蹄踏雪,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相比之下,赵威行胯下的老马显得那么瘦弱,那么逊色,不知是否是因为自惭形秽,老马低下了头,而对面一匹四蹄踏雪的骏马仰起马头,发出一声闷哼。
将士们看红了眼。
这样的好马在汴京城只做权贵闲游的工具,而他们在河东浴血奋战,连主将都骑不上这样的好马!
若他们也有此等良马,或许能多追上一个敌人,又或许,能多活下来一个弟兄
两方队伍在长街上对峙了好一会儿,似乎谁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赵威行胸中有股恶气要出,他不能对着无知百姓出,只能对着眼前这样的皇室权贵出,故而正等着对方出来喝斥叫他让路。
不曾想,那马车门从里头被推开,一瞬间露出一双雪白纤手的几个指节,一瞬即逝。
车里传出女子温柔清越的声音,“将军一路辛苦,将士们受累,如今既平安归来,早些回家见见亲人吧。”
说罢朝前头车夫道:“我们让行,等赵将军一行过去再走。”
车里正是被封为锦绣公主的赵花锦,今日她奉命进宫谢恩,不想巧遇赵威行一行人马。
方才她停在路上不是不肯让行,而是听仆从告诉她外面的情况,才知如何行动。
赵威行一惊,抬起头盯着马车门的位置,却不见女子再露出半个指节,连一片裙角都看不见。
随车的仆从皱起眉头,以为赵花锦刚封了公主不懂规矩,“公主,按照尊卑之序,理应赵将军一行为您让路。按照轻重缓急——”
他抬头看了赵威行等人一眼,眼底溢出自然而然的不屑,“公主是要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的,片刻耽误不得。赵将军一行是回程又不是出征,不着急。”
闻得马车里头坐的是公主,百姓们先是恭敬畏惧起来,再听仆从的话中有讽刺赵威行之意,他们面上又带了戏谑。
“放肆!”
方才温柔的声音忽然急转直下,变得尖锐霸道:“本公主行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你一介贱仆羞辱有功之臣,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有功之臣?
赵威行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了,河东一战缠绵了一年有余,从一开始赵国大军就处于劣势,全靠赵威行心志坚定,苦苦支撑。
饶是如此,朝中对他的不满也一日多似一日,兵部发往河东的一封封文书,对他的口气也越发不敬,甚至辱骂
如今的汴京,怕是只有马车里的女子还当他是有功之臣吧?
赵威行有一瞬间的恍惚,早被边关大雪冻得冰冷如铁的心,微微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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