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拉着朱清筱沿江疾行近三十里,方才在一片疏林停下。
朱清筱喘着粗气,背靠一棵大树,疲惫地席地而坐,惊魂甫定。这是漫长的一天,也是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天。先是一早起来,家仆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说城里贴满了诬陷湘王罪行的布告。不久后陈曦领着捕快扣响府门,奉旨“请”湘王进京候审。湘王先是客气地请他们在外稍候,随即便命人关上府门,并舍尽家财,将婢仆遣散。他亲自把早准备好的火油泼上精美的房舍,然后在陈曦失去耐心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举火自|焚。
紧接着,朱清筱又经历了亲人的离别,经历了妥协的无奈,经历了逃亡的惊险,经历了奋战的紧张。当然,还有久别重逢的些许甜蜜。如果没有蓝桥及时赶到,这一天留给她的或许就只有噩梦。
蓝桥背倚着另一根树干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他拗断插在右臂上的箭杆,箭簇深嵌肉中,试了几次却取不出来。
朱清筱喘匀了气,走过来关切地道:“很疼?”她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一条条流下,目光丝毫不离蓝桥充满血污的创处。
蓝桥中箭已有一个多时辰,期间因为注意力集中,不曾觉得痛楚,此时放松下来,却感到伤痛锥心。察觉到朱清筱伸手在他的创处抚摸,他轻轻“嘶”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道:“表妹,你帮我个忙,把这块肉剜开,取出箭簇。”
“啊……”朱清筱吃了一惊道,“这……我……”她颤抖着接过匕首,见蓝桥向她投以信任的目光,方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蓝桥哥请忍耐片刻。”她一咬牙,左手握紧蓝桥的手腕,右手拿着匕首轻刺箭簇旁的血肉。
蓝桥感到刺痛,手臂明显轻震了一下,却没去看她。他仰面观天,看着雨云后隐隐透出的月光,轻声吟道:“丹籍生涯浅,黄泉归路深。不及江陵树,千秋长作林。”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在周围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苍凉。朱清筱听得初时一怔,虽记不清楚这几句是出自哪首唐诗,却还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蓝桥吟罢,以左手轻抚朱清筱头上秀发,向她投以怜爱的目光,又轻声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朱清筱从小就学过这首出自《诗经》的悼亡歌,当时只觉得意境凄美,却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此情此景下听到蓝桥以他独特的宽厚嗓音再唱出这首《葛生》,她娇躯一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蓝桥唱得并不高明,些许唱词甚至走偏了调。但也正是在他仿佛时间停止的缓慢歌声中,朱清筱被悲伤撕碎的心儿似又重被什么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填满。泪珠垂落之后,她的娇躯逐渐停止了颤抖。
蓝桥稳定的大手抚上她的香肩,歌声开始变得高亢:“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一首歌唱完,蓝桥的歌声在疏林中随风而逝,只留下默然无语的朱清筱盯着他明亮而真挚的眼睛,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在这长时间的四目相对中逐渐归于平静。
朱清筱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匕首,注意力开始集中。她极有分寸地把蓝桥伤口附近的肌肉切开,从汩汩的鲜血中取出箭簇,然后扯下一截衣袖为蓝桥包扎妥当。
为了隐匿行踪,他们不敢点火,只能默默忍受这雨夜的寒冷与潮湿。朱清筱脱下早已磨脱了底的绣花小鞋,把一对雪白的玉足踩在泥水里。湿透的衣物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小郡主苦不堪言。
蓝桥从怀中摸出一块白面馍,递给她道:“饿了,先吃点东西。”
朱清筱的确是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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